朱元璋巡察中都回到京城后,令工部作了計算,若中都縮小每天的工程量,其開支按十萬貫作安排,得建三十六年才能完工,朱元璋又覺得拖得太久。正猶豫之時,有人上書提出,淮河經常發生洪災,中都緊臨淮河,一旦發生洪災,雖然中都地勢較高,但周邊都會被淹,中都會被洪水所困,建議中都立即停工。朱元璋覺得有道理,于是下令停建中都,將中都改為行宮。
這天上午,朱元璋率領一批大臣登上端門城樓,邊看邊商量如何改建皇城。
右丞相汪廣洋對朱元璋說:“陛下,臣以為,北宋皇宮的布局可以作為參考,我朝可以在午門的左右增加兩座闕樓,以增強午門的氣勢。另外,在奉天門的左右增加東西兩座角門,與午門的兩座闕樓形成呼應之勢。這樣花錢不多,但皇城卻增色不少。”
朱元璋問其他大臣:“汪丞相的提議如何?”
大臣們或說好,或點頭。
朱元璋:“朕也贊同汪丞相的方案,你們還有沒有別的建議?”
鄧愈:“皇城里的宮殿太少,微臣建議,在奉天殿的東側新建一座文華殿,用作與文臣議事之處。另外,在奉天殿的西側新建一座武英殿,用作與武臣議事之處。”
朱元璋點頭:“這個提議朕贊同,諸位以為如何?”
既然朱元璋贊同,大臣們就都表示贊同。
御史大夫陳寧躬身對朱元璋說:“陛下,微臣聽說,瑞州出產一種奇石,粉紅的底色,棗紅色的云線花紋,鑿成磚磨光之后,鋪在地上,如祥云飛流,富麗堂皇,非常好看,可取來鋪蓋宮殿之地。”
朱元璋搖搖頭:“隋煬帝建筑西苑,周長二百里,其內為大湖,湖中堆土為山,樓臺宮殿,層疊于山上。堂殿樓觀,座座都窮極華麗。秋冬之時,宮中樹葉凋落,就剪彩布制成綠葉綴于枝條,色退了就換新的,宮內經常如同陽春三月。雖然西苑華美之極,但百姓卻苦寒不堪,時間長了,他們豈能不反?”
陳寧滿臉通紅,羞愧地說:“陛下居安思危,所見深遠,微臣深受教益。”
主持改建工程的鳳翔侯張龍展開宮殿設計圖紙,心神不安地請朱元璋審查。張龍認為,既然皇帝下決心改建宮殿,肯定是想改得更加宏偉富麗些,以顯揚皇宮的神圣威嚴。他對朱元璋說:“微臣請了二十五位名師巧匠,畫了二十張圖樣,從中選出這張最理想的,請陛下審查。”
朱元璋細細地看了一遍,不滿地搖搖頭:“太華麗了,規模太大了,這要多大的開銷!大禹鑿山治水,工程浩大艱苦,但民不生怨,是因為他在為民造福;秦始皇營造宮室,百姓怨恨而反,是因為他為害百姓。這種教訓,千萬不能忘記。朕以為,宮殿只求安固,不求華麗,凡雕飾奇巧,一切不用。臺榭苑囿之作,勞民費財之事,游觀之樂,朕決不為之!”
張龍緊張地說:“陛下一心思民,節儉為公,微臣深為感動。宮殿布局,微臣考慮欠妥,請求陛下嚴責!”
朱元璋取來筆,邊勾邊說:“宮殿的雕飾部位一概不要,臺榭苑圃也全部勾掉。”
張龍既感動又害怕,躬著身子連連說好。
勾完之后,朱元璋崩著臉對張龍說:“修建宮殿,耗資巨大,你手上的權不小啊!朕丑話說在前頭,你可不要學工部侍郎韓鐸!嫌錢不夠花,就明著說,不要從工程款中想心思!”
張龍心中一顫,但話說得很堅定:“請陛下放心,微臣一定從嚴律已,并從嚴管束部下,決不許一人損公肥私!”
朱元璋:“請些畫師來,在宮室的墻壁上畫上宋儒的《大學衍義圖》,畫朕打江山的艱難故事。富貴易驕,艱難易忽,久遠易忘。后世子孫們長于深宮,只見富貴,慣于奢侈,不知祖宗起家之時的艱難,讓他們朝夕目睹朕的這些經歷,使他們有所警惕。”
張龍:“遵旨。”
胡惟庸端著一個盤子來到朱元璋面前,喜形于色地將三根一莖五穗的瑞麥捧到朱元璋面前:“陛下,這是鳳翔府剛才托人送來的,每根之上長了五個麥穗。自神農教民耕種以來,一莖五穗極為罕見,這是大吉大祥之兆,預示來年風調雨順、五谷豐登。”
朱元璋肅然地擺擺手:“去年秋天,鳳翔鬧饑荒,朕憫其民,特遣人前往賑濟,時隔幾個月,鳳翔卻進獻瑞麥,鳳翔之民無糧可吃豈不成了笑話?有此瑞麥,何益于民?無此瑞麥,又于民有何傷?”
胡惟庸碰了一鼻子灰,心中頗為不悅,但臉上卻堆滿崇敬的笑容:“陛下所說,是金玉之言,微臣深受啟迪。”
朱元璋:“朕以為,天下無兵劍之禍,時和歲豐,家給人足,父慈子孝,夫義婦順,兄愛弟敬,風俗淳美,這就是瑞世。這種一莖五穗之麥,顯示的只是一物之瑞,而不是天下之瑞。有人向漢武帝獻過一頭一角獸、一株九莖芝麻,漢武帝以為大吉大利,便好功生事,四面用武,致使海內空虛。漢宣帝時,又相信神爵甘露之瑞,卻鬧得山崩地裂,漢運從此衰敗。”
胡惟庸心頭一緊,難道朱和尚懷疑我有意誤導他崇信瑞物?他將信瑞的危害說得如此嚴重,莫非又在旁敲側擊?
朱元璋繼續說:“唐太宗則不然,一對白喜鵲在太宗寢殿旁邊的槐樹上筑巢,整日鳴叫,臣僚們都認為是大吉大利之兆,紛紛向太宗稱賀。太宗卻說:隋煬帝喜好祥瑞,并挾恃祥瑞,窮侈極欲,最終導至亡國。瑞在得賢,此何足賀!他令人毀掉喜鵲之巢,把喜鵲趕到野外。由此看來,安危得失,治亂興亡,不在祥瑞,而在于人事。祥瑞不足依,災害則不可掉以輕心。”
胡惟庸趕緊諂笑地說:“陛下訓導,如醍醐灌頂,甘露灑心,使微臣茅塞頓開,受益匪淺。陛下敬天勤民,高瞻遠矚,圣德日新,此乃宗社萬世之福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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