卓云蘇撩起官服起身,順勢抖了抖官服上的灰塵,他這身官服,是青云先師留下來的,亮藍色的絲綢上面用金色的絲線繡滿了喜鵲。
在太監的引領下,卓云蘇邁著沉重的步伐緩緩地走到御書房。
“皇上,卓總探來了。”太監陰柔的聲音自薄唇中傳出。
皇上聞言,轉過身來,視線落在了太監的臉上,那太監立馬滿臉堆笑,卓云蘇之前沒有見過這位太監,但是從年紀來看,已有四十,只因他笑起來,已是滿臉細密的褶皺。
“臣卓云蘇參見皇上。”卓云蘇微微弓腰,姿態十分傲然,他纖瘦的身影在官服的襯托下顯得更加清瘦,可因他自幼習武,且肩膀十分寬的緣故,這身官服看起來竟十分合身。
“你下去吧,把門關好,命殿前的侍衛都下去。”皇上冰冷的視線掃過卓云蘇的臉,在他的臉上盤旋了幾圈后,這才對著那滿臉奸詐的太監說道。
太監聞言,面露為難之色,“皇上……可是……”
皇帝拿著書對他揮了揮,眼睛里滿滿的都是厭煩之色,“朕說的算還是你說的算?”
太監連忙弓腰,畢恭畢敬地說:“是,皇上。”
卓云蘇繼續弓著腰對著皇上,他瀑布一般的頭發只余兩綹在胸前微微垂著,像他一般,一動不動。
御書房的大門被“吱呀”一聲關上,門外傳來了那太監陰冷纖細的聲音,“皇上有旨,命你等先撤下等候吩咐。”
緊接著,御林軍整齊劃一的聲音從殿外傳來,“是!”
再過了須臾,殿外整齊的腳步聲不見之后,皇帝才緩緩開口道:“平身吧。”
這點體力對他來說,倒是沒什么,他常年習武,身子雖然還是有點頑疾沒有解決,可體力也比常人要好的多的多。
卓云蘇抬起頭來,直視著皇上,皇上也直視著他,兩個人的目光四目相對,那明亮的眼神里似乎都飽含著深意。
“你身上穿著的這身袍子,可是青云留下的?”皇上隨手把手里的書丟在案上,語氣傲慢冰冷地說道。
卓云蘇低頭看了看自己胸前的喜鵲圖案,堅定不移地道:“正是青云先師所留。”
“這圖案倒是本朝少有,青云先師的眼光看來的確不俗啊。”皇帝捋著胡子陰陽怪氣地嘲諷道。
卓云蘇微微蹙眉,眼神里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不悅,“此官服乃前朝皇帝所賞,據先師說,喜鵲乃忠貞之鳥,如忠貞之臣一樣,一生只為一位君主賣命,故先帝特命宮人制作了這件官服,以贊賞先師的忠貞不移。”
聞言,皇上冷哼一聲,他忽然提高聲調說道:“卓云蘇!我看你是不想活了!”
卓云蘇聞言,身形微微一震,“臣不敢。”
嘴上說著“臣不敢”,可他卻沒有像其他大臣一樣下跪,臉上仍然是一副淡定的模樣。
“你不敢?朕看你什么都敢。你對朕的安排是有許多不滿?所以才不打算上朝?”皇上的語調陡然提升,語氣里滿滿的都是質問。
卓云蘇秉手回到:“皇上既然已不認我長安神探署為我朝第一探案機構,臣以為,臣是否來上朝,已不十分重要。”
“哦?呵呵,為什么?你說來聽聽。”皇帝冷笑了幾聲,緩緩坐下,臉上的橫肉微微顫動。
“君讓臣死,臣不得不死,從臣成為長安神探署一員的一天起,先師就教會了臣這個道理,皇上您新建一尋案司,想必也是想大權橫分,讓自己安心,讓臣子安心,那臣何必來上朝擾亂皇上心安,不如在家做個閑官,偷得浮生半日閑,到那時,皇上輕松了不說,臣也輕松了。”卓云蘇畢恭畢敬地說道。
“你看似恭敬,可每一句話都是一把銳利的尖刀,想深深地扎進朕的心里!”皇上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,空曠的御書房里,回聲經久不絕。
“皇上,為臣有為臣之道,若皇上強求臣來上朝,也無不可,只是,臣不想讓人說我長安神探署是閑職,否則,您便讓我辭去長安神探署總探之位,另聘他人吧!”卓云蘇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,他自小無依無靠,被青云先師收留才有了今日,從小,師傅就告訴他,只要他學成那日,便可為皇帝效力,成為國家棟梁之才,可是,他學成了,青云先師卻被歹人所害,現在,就連皇帝都想讓長安神探署退出朝廷,他怎么可能甘心?
皇帝沉默了半晌,緊張的氣氛蔓延在御書房的每一個角落,卓云蘇不卑不亢地站在皇帝的書桌前,他知道,他不僅是在幫師傅爭取長安神探署的名聲地位,也是在幫長安神探署里的每一個人爭取未來。
“看來,卓總探今日是有備而來啊,你穿著這身官服,是要提醒我你師傅對先皇的護駕之恩,你在威脅我?”皇帝雙手撐案,眉宇間閃過一抹精明的試探的光芒。
卓云蘇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,“就事論事而已,若皇上不肯答應臣的請求,臣就此脫下一身官服,隱居桃源,不再出山,若皇上懷疑,現在賜死微臣即可!”
說完,他“撲通”一聲跪在皇帝的書桌前,想起青云先師,他眼睛通紅,他將頭窩在臂彎里,不再直視皇帝。
“呵!卓總探,在我這里,想死,想活,都沒那么容易!既然你懇請朕不做閑官,那今日平安村慘死八人的案件想必你已經聽說過了,此案便交由你們去處理!記住,務必抓出幕后黑手,將其歹毒動機一一窺探出來,否則……”皇帝的語調忽然拉長。
后面的話還沒說完,卓云蘇已經拱手跪在地上,高聲道:“臣多謝皇上!”
“云蘇,別哭,為師早已是半截身子都埋在黃土里的人了,陪先皇完成登基后,師傅早已沒有他愿,此生唯二放不下的兩件事,一件是你,另外一件,便是師傅還沒查完的那件滅門慘案……”回宮的路上,卓云蘇在顛簸的馬背上腦海中思緒如潮涌,回想起了青云先師死之前留下的遺言。
“師傅,您說……徒弟,徒弟定會幫師傅完成!”卓云蘇竭力抑制住自己濕潤的雙眼,此刻,他正面臨著,自己此生唯一親人的訣別。
“我們這行有句行話,寧探無頭案,不留蛇尾冤,說的就是我們寧愿辛苦一點,去探那多年前沒有思緒的案子,也不能輕易使手下的一宗案子含冤輕易結束,可如今,為師即將先去了,手上還有一宗案件沒有完成,為師床頭有一宗滅門慘案,那是為師一生最好的兄弟的案件……你千萬記得,要小心,謹慎,無論耗費任何低價,都要找出那慘案的兇手!只有這樣……為師才能走的安心啊……”說完這段話,青云先師便一口鮮紅的血吐出去,染紅了胸前的白須白發,閉上眼睛撒手而亡了。
卓云蘇的揮鞭趕馬,疾馳在京畿要道上,他微微蹙眉,在心里暗暗下定決心,無論前路多么艱險,他也要替師傅完成遺愿。
“這密鴉林也太詭異了吧,還沒走入就已經開始黑漆漆的了,到底是什么讓那些人膽子那么大,非要半夜從這里走過……就不怕走在這里遇到什么不測?”江云遠剛剛走進密鴉林便被冷的打了個寒戰,下一秒,他感覺自己的頭皮都立起來了。
“正是因為半夜,那些人才覺得不會有人潛伏在這里吧?不過,你覺得走在這里容易遇到什么危險?”蕭寒野謹慎地四處打量著,他總覺得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,耳邊伴隨著微微的風聲,好像還夾雜著什么詭異的哭聲,還有狼叫聲。
“當然是……你都想象得到的那些危險啦……比如,我們小師弟長得這么出眾,萬一有一個姑娘家,大半夜走在這里,被哪個變態看光了裙子,甚至……那豈不是很可怕?”江云遠湊到蕭寒野耳邊調戲到。
“這樣說起來,死者為什么都是男人,也都說得通了。”蕭寒野下意識地開口說道,他一直覺得這案件最奇怪的地方就是,死者均為男性,死狀慘絕人寰,通常兇殺案的兇手下手的普遍對象都是女子,因為女子和男子的體力差距較大。
“未必。”一直走在前面的卓云蘇忽然開口說道,他仿佛是看破了蕭寒野心里想什么似的。
“怎么說?”蕭寒野定睛看著卓云蘇的背影,仿佛想要看透卓云蘇在想什么。
“不論男女,皆有容易被變態跟蹤的可能,男人有斷袖之癖的話,也容易出現專門喜歡窺視男性的變態,如果僅僅是變態為了窺視,他只需每晚都趴在這里就好了,完全沒有必要殺人,且殺人分為很多種類,激情殺人,沖動殺人,過失殺人,或者是有預謀的殺人,很顯然這里是有預謀的殺人。”卓云蘇刻意壓低了聲音緩緩道來。
“如果是有預謀的殺人,為何后面的人會被分尸?而前面的人尸首保存完好?”蕭寒野其實也想過預謀殺人的可能性,可一般意義來說,預謀殺人的作案手法以及尸首普遍會有共同特征,而這起案件,很顯然并沒有。
“因為作案動機,雖然這八起慘案中尸體沒有明顯的共同特征,可是,前面的幾個死者,和后面的幾個死者是有明顯區分的。”卓云蘇循循善誘道。
江云遠摸了摸下巴,恍然大悟道:“沒錯!根據客棧老板提供的線索來說,前面的幾個死者,是沒有被肢解尸體的,而后面的死者卻被肢解了尸體,這完全可以大的區分為兩類死者,等天亮了,我們可以去仔細地檢查一下尚存的尸首,我沒有猜錯的話,前面的死者,應該還是有一些共同特點的。”
“可是,我還是想不明白,為什么死者都是男性呢?這不是很奇怪嗎?”白羽問道。
“就算是為了圖財,這路過平安村的商人,沒有幾千也有數百了吧,這八個人,到底是哪里出奇,才會吸引了兇手的注意?”白羽思緒如泉涌,連環炮似的提問道。
“也許,這根本不是他們吸引了兇手的注意,而是兇手之前調查過的結果,要知道,如果兇手的目的是商賈,那他大可以不必選擇都在密鴉林動手,你看這密鴉林里,雜草叢生,視線不便,就連周遭有多少狼都還說不定,換做是任何一個人來作案,也不可能選擇這樣一個地方吧?”蕭寒野結合自己剛才的觀察說道。
“沒錯,如果說,一個案子一定要選擇在某個地段,某個時間動手,且還是批量完成的,那只能有一個結果。”卓云蘇忽然停下腳步,環繞四周,他腳下,正是之前案卷簡介里說過的,之前連續死了八個人的地方,參天樹下。
卓云蘇從懷里掏出一卷之前從皇帝手里得到的案卷簡介,遞給他們幾個,“你們看看這個。”
蕭寒野接過案卷,“這個是羊皮做的?還挺精致。”蕭寒野捏著軟軟的案卷心里想,怪不得能被這家伙塞到懷里。
懷里……他忽然想起自己好像也是窩在他懷里睡覺的,不由得耳朵開始泛紅。
“小師弟,你發什么呆,快打開看啊!”江云遠拿劍懟了一下蕭寒野,蕭寒野這才回過神來,緩緩打開案卷,借著月光和燈籠,他看清楚了案卷上的字,卻被這上面的案情介紹嚇得愣住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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