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錚還想據理力爭，云凰又沖他拱手，“李少卿，我乃賤民，不得傳召自行入宮是死罪。若被人瞧見是您帶我進宮的，即便您是圣上的親侄子，恐怕也難辭其咎。
“反正這里也沒什么是我能幫上忙的，我就不拖累您，先自行回去了。”
“哦好，”話已至此，李錚不好強行留她，“那你自己小心點，出宮的時候，盡量避著人。”
“知道啦！”
云凰說走就走，嘴里卻還兀自嘀嘀咕咕：“謝淵你個該死的！走著瞧，看本姑娘不吃光你的大肉包子！你若敢賴掉本姑娘的賞格，本姑娘就算變成鬼，也要日日纏著你！”
聲音猶在，但眨眼功夫，這柴房內哪里還有她的身影？
李錚盯著兩開兩合的殿門，內心說不出的酸澀苦楚。
他其實，盼著的是謝淵走了，自己總算能與云凰獨處片刻。所以才會掏出碎銀子討好云凰，想讓云凰高興高興。
坦率說，這點碎銀子，平日里他是拿不出手的。
畢竟自己官至于四品，用這么點錢去討好喜歡的姑娘，李錚自己都嫌丟人。
但云凰和普通庸脂俗粉不同。
這小猴兒不論錢多錢少，但凡是錢，哪怕僅僅一個開元通寶，都會令她喜笑顏開、無比興奮。
他堅信自己是在投其所好。
哪曾想，小猴兒跑得忒快，非但沒收下他的示好，竟是想也不想，就把他一個人撇下了。
偏偏她是真心為了他好，他還不能怪她。
心里著實憋屈，李錚難過得直想哭。
仿佛再次回到十幾年前，自己偷偷溜進冷宮來探視德妃的日子。李錚再次感受到久違的孤獨。
有些鄙視自己的矯情，可再看看手里寒酸的碎銀子，心中終是五味雜陳。
到底，還是太少了點啊！
倘若是兩塊足足五十兩的銀子。
倘若是塊馬蹄金。
倘若他李錚平時就財大氣粗、揮金如土。
小猴兒，可還會拒絕與他？
云凰與他疏離又如何？
她顧慮重重不愿主動靠近他，那便他主動靠近她好了。
橫豎小猴兒見錢眼開，只要自己有錢，能時常貼補她、投喂她，他就不信，自己走不進她心里去。
所以。
他要存錢。
他要存錢！
他一定要多多地存錢！！！
……
謝淵出宮后，隨便在朱雀大街上抓了個人去六扇門調兵。自己則轉了方向，直奔延祚坊。
之所以暫時不去平康坊北里，而選延祚坊，乃是因為較之北里，狹斜更為低賤一些。
云凰之前分析得極有道理，那作案的昆侖奴，很有可能是突厥王族。
王族想要尋歡作樂，當然會選更加高檔的平康坊北里。
只是，昆侖奴無論入延祚坊還是平康坊，都不為嫖。妓。他是去賣弄的。
皆是當眾表演，下九流的延祚坊，明顯比達官顯貴、風流才子們常去的平康坊北里，更為隱蔽。
還有，昨日六扇門才在延祚坊張貼了通緝令。
現如今，延祚坊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云凰三兄妹身上，誰會去關注一個表演雜耍的昆侖奴？
所謂燈下黑，大約便是如此。
想那昆侖奴圖的就是安全隱蔽，謝淵幾乎能斷定，帶著目的去延祚坊尋找，必有所獲。
然而到了延祚坊，謝淵卻無比后悔。
因為，延祚坊與平康坊完全不同。
平康坊北里作為長安城中最大的銷金窟，人來人往、車水馬龍，建筑物卻比較集中。
反觀延祚坊。
這里乃貧民窟，雖來來往往行人不少，卻被橫七豎八的圍墻，分割成了一條條狹窄的小巷子。
如此又窄又斜、幽靜灰暗，難怪會被稱之為狹斜。莫說在此處嫖。妓，便是殺人搶劫、隨意拋尸，只怕都極難被發現。
謝淵出身高貴，最是了解文武百官的興趣愛好。很清楚平素抓捕的那些沉迷于溫柔鄉的朝臣們，大多都會往平康坊北里跑，幾時來過延祚坊狹斜？
冷不丁站在門樓下，他居然有些無所適從。
早知如此，他方才不如免了云凰的欠銀，將小猴兒精一并帶來，由她出頭引路的。畢竟整個長安城，再也找不出比云凰三兄妹更加熟悉延祚坊的人了。
此時悔之晚矣，更拉不下面子再去尋云凰幫忙。
好在王虎、方青等人來得極快，且聽送信人說謝淵要入延祚坊狹斜抓人，個個換了便裝，還故意在臉上抹了灰泥加以掩飾。猛然瞧上去，除了比普通人更精神外，倒真有幾分像延祚坊的居民。
謝淵傳令兄弟們四處散開，悄悄查找昆侖奴的下落。又交代王虎返回六扇門，火速將顧誠和程歡帶來。自己則領著方青，踏入門樓旁邊一家茶館。
喝了兩壺茶，終于將王虎一行盼來。
謝淵打發了王虎與方青，邀顧誠和程歡坐下飲茶。
顧誠和程歡不知王虎帶他們來延祚坊做甚，眼瞅著已經到了家門口，卻畏懼謝淵的淫。威，只能提心吊膽坐下半個屁。股，卻哪里敢飲茶？
謝淵倒也不逼他們，將他二人茶杯斟滿后，直接告訴他們，六扇門今日在延祚坊捉拿細作，卻因不熟悉地形無從下手，所以專門喚他們前來相助。詢問他二人可否愿意幫忙？
顧誠年長穩重，不知謝淵所言虛實，輕易不敢松口。
程歡卻不同，一聽要讓他們在家門口協助辦案，眼睛都亮了，“謝大人，我和誠哥若幫你們順利緝拿細作，六扇門可會給我們發賞格？”
這話問的忒大膽，顧誠想要阻止已來不及。
橫豎說都說了，也收不回來。他索性亡羊補牢，順著程歡的話接口道：“小歡不懂事，言行魯莽沖撞了大人，還請謝統領多多擔待。
“不過小歡說的，也正是草民想問的。不知草民和小歡相助于六扇門，可有賞格拿？
“明人不說暗話，還請大人給草民一句痛快話。”
“呵……”謝淵被他倆逗笑了，“果然是云凰的兄弟，這見縫插針、討價還價的本事，當真讓本官大開眼界。
“不過你們說的也沒錯。拿人錢財，方能與人消災。我若不給你們一些好處，只怕你們就算助我，也不會盡心盡力。”
視線在顧誠和程歡身上掃了掃，謝淵又道：“原本本官就與云凰有言在先，破獲了此案，本官便將你們與她一同調入六扇門，每月都發給你們三兄妹一人一千五百文俸祿。
“現如今，索性再加一條。
“只要你二人今日助我成功抓捕那名細作，昨日在朱雀大街上的事情，便一筆勾銷。明日，你倆便來六扇門正式上衙，如何？”
程歡：“真的嗎？”
顧誠：“大人此話當真？”
這交易實在出人意料，無異于天上掉餡餅，顧誠和程歡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“君子一言駟馬難追，自然當真。”謝淵答得干脆，神色亦真誠。
“如此，”顧誠再無顧慮，湊近謝淵耳邊，低聲問：“還請大人明示，您要找的，是個什么樣的細作？”
心知顧誠已上道，謝淵也不隱瞞，“這細作，乃是一名從宮里逃出來的昆侖奴。”
“突厥人？”顧誠吃了一驚，“他既是由宮里而來，可是有什么特殊的本事？”
“然，”謝淵贊賞地點點頭，“他擅長馴獸。”
“明白了！”不再多打聽，顧誠催促程歡將杯中茶水飲盡，起身便往外走。
心道他倆莫不是要去踩點？謝淵想攔下，再多透露幾句。
但見顧誠眉宇間充滿自信，他又覺得自己多余。
與其讓自己的思路成為束縛顧誠和程歡的繩索，影響他們的辦事效率，倒不如不聞不問，靜下心來繼續喝茶。
半個時辰后，程歡回來了。
他看起來有些激動，三兩步走到謝淵身邊，俯低身子道：“尋到了，誠哥在那兒盯著。謝大人且隨我來。”
謝淵心中無比驚訝。
自己并未透露太多昆侖奴的信息，顧誠和程歡在盲猜的情況下，居然這么快就能找到線索，這二人是神仙派來的天兵天將嗎？
突然覺得，云凰說她的本事都是顧誠教授，極有可能不是信口胡說，而是真的。
來不及多想，謝淵起身便跟著程歡離開茶樓……
顧誠這邊與謝淵分開后，并未急匆匆跑去踩點。
他帶著程歡，先回了趟貓耳胡同。
在六扇門坐了兩天牢，雖未受皮肉之刑，也未忍饑寒交迫之苦，渾身上下，卻臭不可聞。
當然，身為乞丐，以前他們也沒多干凈。
但大夏天，兩天不洗澡的情況，委實不多。
尤其是六扇門地牢內彌漫著濃郁血腥氣，他若和程歡帶著一身血腥跑去踩點，只怕剛露面，便會驚動昆侖奴。
謝淵的條件那么優厚，絕不能打草驚蛇、功虧一簣。
所以，顧誠得帶著程歡先回小院簡單洗漱一下，換身衣裳。
另，他有個連程歡都未告訴的秘密。
顧誠曾與云凰約定，倘若有什么大事發生，或預判到將能賺一筆大錢，徹底改變他們兄妹三人的命運。他們兄妹倆，必須互相通氣、互相扶持，務必在橫財降臨的同時，伸張正義、為民除害。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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