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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6章   活人重要還是死人重要

作者：西門瘦肉    

　　唐梓的推測合情合理，絲絲入扣。

　　在場的許多人都相信了唐梓對繡花鞋一案的還原。

　　雖然兇手依舊是鄧斐青，似乎對案件沒有影響，但是多了一個受害者，那就是被侵害的少女胡小米。

　　與此同時，獸醫本是一個無辜的受害者，變成了一個歹毒的兇手。從一個愛護女兒的父親，變成了一個色欲滔天的禽獸。

　　獸醫的棺材還停在院子里。

　　人們看向棺材的目光悄然發生了劇烈的變化，充滿了厭惡和恐懼。

　　獸醫已經死了，無法感知人們對他的厭惡。但是他的家人還活著。他的妻子和女兒恐怕一輩子都要活在他的陰影之下。

　　牛夫人聽完唐梓的這番長篇大論，忍不住辯駁：“簡直是一派胡言！你有什么證據證明我家老牛傷害了胡小米？我也不知道我家老牛哪里得罪了你，不知道我們孤兒寡女哪里得罪了你，你竟然如此惡意構陷！損人清白！街坊鄰居這么多，哪個不知道我家獸醫是個好人？給窮苦人家的雞鴨豬羊看病，從來都是打折扣，有時候不收錢，甚至倒貼醫藥費！哪個家里養著牲畜家禽的人家不對我家老牛贊不絕口？你為何要這樣潑臟水！為了彰顯你神探的威名么？唐神探？”

　　她一口氣喘不上來，小臉憋得通紅。

　　胭脂在她后背拍了拍，順了順氣，她才得以喘氣。

　　她的氣通了，眼淚也跟著流了下來。

　　聽她這么一通訴苦，大家又不自覺站在她的立場，覺得獸醫是個好人，而唐梓只是沽名釣譽。

　　眾所周知，唐梓是個喜歡管閑事兒的人，看熱鬧不嫌事兒大。

　　唐梓沒想到自己在突然變成了沽名釣譽之徒，連忙反駁：“獸醫有沒有侵害胡小米，去問問胡小米就知道了。胡小米不愿意說的話，問問胡大麥也是一樣的。胡家父女的仇恨如同三千丈的怒火，不會這么輕易地平息。獸醫雖然身死，但是仇恨未消。他們可能會繼續找你報仇，也可能要獸醫即便死了也要身敗名裂，萬人唾棄。我就這和孟縣尉一起去胡小米家問詢！而且還有精通藥性的張千金。他肯定知道胡小米身上的春藥從何而來。你，要跟我一起去問問他們嗎？”

　　牛夫人面色蒼白，似乎心虛，但是立刻嚎啕大哭：“我家丈夫尸骨未寒，你就要強迫我去和一個待字閨中的黃花大閨女對峙，問我丈夫有沒有強奸她！你是想讓我丈夫死不瞑目，還是要毀壞人家姑娘的名節？利用別人的痛苦，成就你破案如神的赫赫威名？既然是這樣，我們也豁出去了，跟你一起去對質！到時候胡小米受了你的侮辱，尋了短見，看你如何承擔得起責任！”

　　唐梓道：“你家女兒被人非禮，著實可憐，但是沒有實質的侵害。胡小米卻是被侵犯致重傷。胡小米不可憐么？難道就不能為她聲張正義么？”

　　牛夫人沒有回答，而是趴在棺材上痛哭，一邊哭一邊拍打著棺材：“挨千刀的老牛啊，快睜開眼睛看看啊，有人上門欺負你的老婆孩子啊！也沒人主持公道啊！他們非要你名譽掃地背上強奸犯的罪名才肯善罷甘休！”

　　唐梓剛要反駁，史明月卻把他拉到了一邊。

　　“算了吧，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吧。”史明月說。

　　“為什么？”唐梓看著史明月，滿臉的不可思議。

　　在他眼中，史明月一向跟他一樣，渴望真相。

　　沒有想到現在史明月居然跟牛夫人一樣阻止他繼續往下查。

　　“如果命案的真兇已經查到了，真兇也認罪了，即將伏法，那么真相還重要嗎？”史明月問道。

　　“為什么不重要？”唐梓問道。

　　“為什么重要？”史明月堅持反問。

　　“因為在真相之下還有一個隱藏的受害者胡小米。難道胡小米受的罪就白受了？難道傷害她的人死了就可以躲過審判了？讓殘忍的兇手繼續以一個好父親的名義在這個世界上活著？這對胡小米公平嗎？”唐梓連連反問。

　　他第一次用這種嚴肅的語氣和史明月說話。

　　史明月有所退縮，似乎有點害怕此時此刻的唐梓，甚至覺得唐梓有點陌生。

　　但是她仍然在堅持自己的觀點。

　　“唐梓，什么東西最重要？生命最重要。活人比死人重要。不管獸醫有沒有傷害胡小米，獸醫都死了。你說他是禽獸也好，說他是圣人也好，不會對他造成任何的影響。因為他死了，他根本不可能知道外面發生了什么。再壞的名聲都不可能傷害到他。可是小米還活著！胡大麥和張千金為了保護她的隱私，為了保護她下輩子的生活，只說她生了重病，而不是說被人侵犯。如果你堅持查下去的話，胡小米被人侵犯的事情就會人盡皆知。她還怎么見人？”史明月氣憤道。

　　“可是胡小米沒有做錯事。她是個受害者。沒有什么見不得人的。見不得人的是施害者。”唐梓不知道史明月的氣憤從何而來。

　　“雖然胡小米是一個受害者，但是她是個女人！女人被一個男人強奸了，雖然很多人會同情她，但是沒有人敢娶她。就算她不在乎能不能嫁出去，但是她始終是個人，需要和人接觸。可是到時候身邊的所有人看著她都會嫌棄。當然了，也會有同情，同情甚至會多過嫌棄。但是這種嫌棄對一個女人造成的傷害是無法估量的。你覺得小米還有勇氣繼續活下去嗎？你難道不知道人言可畏嗎？你不是個女人，你無法理解這種痛苦。”

　　史明月說著說著，變得越來越激動。

　　“雖然我不能理解，但是我查這個案子的目的是找到傷害胡小米的真兇，讓真兇得到應有的懲罰。這不應該嗎？”唐梓問道。

　　“你是在懲罰胡小米。死人不會得到懲罰的。你這樣做還會傷害胭脂。所有人都知道原來她那個看起來善良的父親居然是個衣冠禽獸，別人會怎么看胭脂？雖然獸醫是兇手，但是他的老婆和女兒是無辜的。你為了查明所謂的真相，卻害了三個女人！值得嗎？所以我想再問你，你還要繼續查下去？”史明月認認真真地問。

　　唐梓猶豫了。

　　如果是別的人這么問他，他的立場不會有絲毫的松動。

　　可是問他的這個人，是史明月。

　　“如果這個命案沒有找到兇手，或者找到了兇手，但是兇手并不認罪，那我支持你繼續查下去，可是現在兇手已經認罪了，這個案子就可以結束了。如果你真的想伸張正義的話，是不是問一下胡小米本人，她愿不愿意繼續查？其實胡小米胡大麥他們掌握了行兇者是獸醫的證據，但是他們沒有去報官，而是選擇死刑，這是為什么？因為他們害怕官府無法給他們公道，也害怕周圍的流言蜚語。如果大唐律法無法保護他，她們只好動用自己的手段。你能保證衙門能給他們主持公道嗎？”史明月問道。

　　唐梓微微搖頭。

　　如果不是朝廷對淮西的戰爭取得了一定的戰果，恐怕朱縣令不會這么積極地辦案，甚至根本不會受理案件。

　　“如果胡小米胡大麥想繼續查案的話，那我支持你繼續往下查。如果他們不愿意查的話，那我建議你還是算了。”史明月苦口婆心地說。

　　“你知道我為什么想找到這個案子嗎？僅僅是為了真相嗎？不是。我是為了破除一個所有人都根深蒂固的觀點。他們覺得一個女人在外面一定要保護好自己，不能打扮得花枝招展，免得被不法之徒盯上。證據是鄧斐青為了美色非禮胭脂小姐姐而誤傷了獸醫，獸醫為了美色使用春藥殘害一個花季少女。都是女人給自己招惹的禍。誰讓她們長得這么美？可是我想說，一個人身為女人，長得美，這并不是她的罪過，我們應該做的不是讓她們保護好自己，而是要嚴懲那些犯罪的男人。”唐梓終于道出了他心中真正想說的話。

　　其實他知道他的這種觀點不合時宜。只有神醫張千金贊同。

　　史明月會怎么看待呢？

　　“你這是書生意氣！想當然！你的力量還太弱小，你只是一個采詩官，你沒有辦法嚴懲那些犯罪的人。如果你是縣令大人或者你是刺史大人了，那你就可以踐行你這個觀點，去懲罰這些作惡的人。甚至如果你當了宰相，幫助皇帝治理全國，懲罰所有罪惡的男人，讓所有的女人能夠輕輕松松地上街游玩，那時候你讓女人們同意你的這個觀點。但是現在不行。”史明月說。

　　或許她也是贊同唐梓的，但是她比唐梓更理智。

　　唐梓沒有反駁。

　　他被史明月的這番話說服了。

　　沒錯，他太弱小了。

　　他手里的權力太小了。

　　甚至說他根本沒有任何權力。

　　目前他查案的一切力量都依附在縣衙的人身上，之前依附劉縣丞，后來依附孟縣尉，現在依附朱縣令。

　　如果縣衙不點頭同意，他根本沒辦法查，更別說保受害者，懲罰施害者。

　　他嘆了口氣，對牛夫人說：“這個案子，我不繼續查了。但是我想跟您說一句話。如果您哪天良心發現，覺得比掩蓋一件錯事更好的處理方法是揭露錯事，希望您能主動去找官府坦白。如果胡小米胡大麥去向官府告狀，那是他們的選擇，不是我唆使的。但是我會繼續站出來幫助他們。”

　　“你少跟我這樣高高在上地說話，我不喜歡。請你出去！”牛夫人厲聲喝道。

　　“唉……”胭脂一聲嘆息。

　　……

　　唐梓和史明月離開了。

　　后來舞陽縣又多了一個狐貍精的傳聞，說獸醫殺害了一只母狐貍，氣得公狐貍不顧一切修煉成精。

　　狐貍精先隱身，在獸醫家里下藥，讓獸醫夫人成為一個蕩婦，又變成一個美男子，勾引獸醫的女兒胭脂小姐。后來狐貍精又變成一個美女勾引鄧斐青，讓鄧斐青和獸醫自相殘殺。狐貍精禍害了獸醫一家，終于大仇得報。

　　這些傳說傳得如火如荼。

　　然而很多人都不知道，胭脂小姐和李秀終于正式見面了。

　　在唐梓的引薦之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