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梓跟著吳三復哀傷惆悵。
吳三復茫然道：“所以說一切都晚了，沒用了。我可憐的玉壺！”
他又哭了起來。
圍觀的人當中有淚窩淺的女人，跟著吳三復落淚。
王嫂便是如此，哭得傷心。
史明月也紅了眼眶。
“如果現在我們能湊齊二百兩銀子，能不能把魏玉壺從李師道那里贖回來呢？”唐梓問道。
“你說呢？李師道是一般的小門小戶嗎？那可是淄青節度使！手里精兵悍將無數。”吳三復嘆道。
這個事情的確令人絕望。
唐梓對吳三復感同身受。
因為當初史明月幾乎經歷了同樣的事情，只不過史明月是被父母賣給了吳元濟，而魏玉壺是被父母外賣給了李師道。
史明月也想起了往事，所以才深切地跟吳三復魏玉壺共情。
想當初，唐梓帶著史明月反抗吳元濟，吳元濟的手下大將丁世良找到了借口洗劫舞陽縣，還放了一把大火想把史明月逼出來，導致無數家庭喪生火海。
不過現在朝廷對淮西的局勢頗為樂觀，李師道應該不敢像吳元濟一樣派人來搶人搶錢。
何況魏玉壺不需要來搶，因為魏玉壺已經被送過去了。
“可是還是有機會的。萬一哪天魏玉壺逃出來了，回舞陽縣找你！你要是死了，她逃出來豈不是舉目無親？她該怎么辦？難道去找賣女兒的父母？”唐梓問道。
他企圖喚醒吳三復求生的意志。
“逃不出來的。我打聽過，曾經有許多女人想從李師道那里逃跑，結果都變成了尸骨。”吳三復道。
他對人生不抱希望了。
“如果我和魏玉壺死了，那就是顧心怡和他二叔害死的，我一定要他血債血償！”吳三復不再說話，又在地上磕頭。
每磕一下頭，地上的血就多了一分。
后來吳三復把血涂抹在自己的身上，仿佛穿著一身紅衣服。
墻上的那些紅燈籠顯得更加的鮮紅，仿佛都是由他磕出來的鮮血染成。
“聽說人死的時候，如果穿著紅色的衣服，那么變成厲鬼的幾率就會大大提高。這吳兄弟是想變成厲鬼啊。”王嫂道。
“這顧心怡真不是東西，但我們也不能眼睜睜地看到你磕頭磕死。我現在去把顧心怡喊過來，讓他跟你承認錯誤，讓他把錢還給你。”唐梓道。
“再找中間人想方設法，跟李師道說好話，現在還是有機會的，不要放棄。因為魏玉壺的婚事只是李師道的管家操辦，但是他畢竟是管家，他不是李師道本人，一切還有挽回的余地。”史明月也勸阻吳三復。
“現在就看顧心怡愿不愿意把錢還給你了。”唐梓道。
吳三復仿佛聽不見外界的聲音了。
而王嫂是性情中人，居然帶著一群人去顧心怡家，連拉帶拽，把顧心怡拉到千目娘娘廟和吳三復見面。
吳三復看到顧心怡，站了起來，滿眼都是怒火。
王嫂大聲呵斥：“顧心怡，你和吳三復當初好歹也是朋友。吳三復那么相信你，你怎么能黑魏玉壺的錢呢？把錢還給他！”
廟里的人紛紛喊道：“還給他！”
顧心怡非常委屈，瞅了一眼吳三復，說：“大家不要給他騙了！”
吳三復聽到這話，氣得說不出話來。
“明明你才是騙子！”王嫂叫道。
“我和吳三復當初是好兄弟，因此我很了解他。他無所事事不務正業，每天游手花錢，哪里有什么錢？他父親去世之后，沒人管他，很快就坐吃山空了。是吧，吳兄？”顧心怡沖著吳三復問道。
吳三復以前的確花錢大手大腳，此刻難以反駁。
“他找我借錢，我平常也接濟一點，后來他找我要三百兩銀子。我哪有這么多錢？我沒錢給。他又他曾經給了我三百兩銀子，而且還寫了收據。如果有收據的話，那我肯定會把錢給他，可是沒有收據啊。沒有收據就說他把錢給我了，是何道理？如果隨便一個人都跑來說他給了我錢，但是沒有收據，那我是不是就得把錢還給他呢？凡事都得講證據。不能因為他很慘，所以就覺得我是錯的。”
顧心怡說的這番話倒是也有道理。
吳三復的那些事情都是他的片面之詞，沒有人能證明。
顧心怡對吳三復說：“你又不是沒錢吃飯。就算是沒錢吃飯，有我一口干的就不會讓你喝稀的。大不了你到我家來住！”
他的一番發言扭轉了眾人對他的看法。
“夠義氣！”有人贊道。
“可是你為了一個姑娘家要死要活的，是大丈夫所為么？何況那個姑娘家也不是什么正經人家。”顧心怡道。
“放屁！玉壺哪里不正經了？”吳三復道。
“正經的姑娘會去怡紅樓干活么？你為了這種人尋死覓活的，就算到了九泉之下，你有臉見吳伯父嗎？”顧心怡問道。
“不許你這么污蔑魏玉壺。雖然她父母當初把她賣給怡紅樓，但是我把她贖出來了。所以我的錢才花得快”吳三復道。
他的這句話等于證明了魏玉壺的確在青樓待過。
“你碰到她的時候，她已經在那里待了很久，就算只是端茶倒水……嘿嘿，誰知道她是不是清白的？”顧心怡誅心問道。
“你信口雌黃！”吳三復大怒。
“你知道當初吳伯父是怎么死的嗎？就是因為和一個女人糾纏不清，所以才自尋短見。你這樣做，對得起你父親嗎？”顧心怡問道。
“胡說八道！”吳三復大吼大叫。
“有理不在聲高。聲音再大也沒用。你要是找個正經人家，我就算砸鍋賣鐵也會讓你湊一點彩禮，可惜不是啊，你什么時候才能清醒呢？你現在不懂感恩，反而說我害了你，天理何在？”顧心怡道。
“你！”吳三復氣得滿臉通紅，偏偏反駁不了，額頭上的血流得更快了。
“千目娘娘有一千雙眼睛，她知道事實的真相。如果我真的黑心，昧了你的錢，就讓天打五雷轟劈死我。”顧心怡說得信誓旦旦。
很多人都轉而相信了他，反而覺得吳三復在說謊。
畢竟吳三復游手好閑的名聲實在太響了。
他那點家產的確是被他敗光的。
人們對著吳三復指指點點。
有人甚至對顧心怡道歉，說錯怪了他。
吳三復氣得牙呲欲裂。
他瞪著顧心怡說：“你顛倒黑白，指鹿為馬，不得好死！我死了一定變成厲鬼，絕對不會放過你。”
說完后吳三復跪了下來，對著地面猛磕頭。
地面是水泥地。
吳三復這一下用盡了全身的力氣，當時血濺當場。
他整個身子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。
唐梓的身上被濺到了許多血。
沒想到吳三復此刻尋死，根本阻攔不及。
唐梓去摸他的脈搏。
脈搏越來越微弱。
“他……死了。”唐梓嘆道。
一時間，人們紛紛同情吳三復。
死者為大。
一個人的死亡可以證明很多事情。
他們反過頭來指責顧心怡。
顧心怡變了臉色。
他呆滯了片刻，突然跪在吳三復面前大聲哭泣，說：“兄弟啊，你怎么這么想不開啊！我沒有怪你的意思，只想著咱們好好做人，找個正經人家的姑娘做媳婦兒，你為何甘愿為她尋死啊？你讓我以后怎么跟吳伯父交代啊！”
他哭得非常傷心，淚流滿面，就好像他和吳三復真的是親兄弟一樣。
人們都糊涂了，不知道究竟是誰對誰錯。
顧心怡看了許久才停下來，對眾人說：“我的兄弟死得太慘了。他在舞陽縣孤苦伶仃，無依無靠，甚至沒人收尸。唉，雖然生前他對我有誤解，但是死后我會幫他料理后事。”
他抱起吳三復的尸體，哭道：“兄弟，哥哥送你最后一程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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