引言:
我們終其一生尋找的團圓,或許不在時空的某個坐標,而在記憶與情感的褶皺里。
第一章 中秋夜的訪客
2035年中秋,姜家那位去世三十年的兒子竟回來了。
一時間,如意小區(qū)里的居民議論紛紛——
“簡直就是離譜!”
“死人怎么會復(fù)活?”
“對啊,而且還是死了三十年的人!”
“……”
姜老膝下空空,說起來也很讓人遺憾痛心。
三十年前的暑假,烏云沉沉,似在醞釀著暴風(fēng)雨。
十八歲的姜睿高考結(jié)束,趁著暑假背著背包出門旅行,卻不想,為了救幾個溺水的小孩,不幸犧牲了。
姜睿的死訊是和他的大學(xué)錄取通知書被一起送到姜家的。
那一天的事,整個如意小區(qū)的人都忘不了,那位平日里總是很嚴肅的父親紅了眼眶,姜睿的母親當(dāng)場就哭得暈死過去。
后來姜母一病不起,纏綿病榻兩年,最后也沒能撐住去了,從那之后,那個家里就剩下姜淮安一個人。那會兒大家都以為姜淮安會賣了這套房子換個住處,畢竟這里能讓他睹物思人的東西太多了,到處都是妻兒生活過的痕跡。
到現(xiàn)在,三十年過去了。
姜淮安從四十八變成了七十八,小姜變成了老姜,他也還是一個人。
好在,沒有妻兒,還有老友,姜淮安這人曾經(jīng)當(dāng)過兵,立過功,退伍后就轉(zhuǎn)到了派出所當(dāng)了刑警,平常很熱心,哪家有難處要搭把手,那是絕對不含糊。
今年,大家伙兒都說好了,中秋節(jié)這天叫老姜到方家過節(jié)去。
方家離老姜家不遠,老姜家在2號樓,方家就在小高層前面的雙拼別墅區(qū),就是前排后排的距離。
從住的環(huán)境也能看出來,方家條件不錯,事實也是如此。
方錦宇今年七十三,抓住了互聯(lián)網(wǎng)的紅利期賺了不少錢,如意小區(qū)在五十年前,那也是燕城頂頂高端的小區(qū)了,房價那么高,方錦宇愣是全款買下了這套雙拼小二樓。就是在這里,他和妻子結(jié)婚組建成了一個家庭,后來三個孩子一個一個往外蹦,孩子們慢慢長大,家里熱熱鬧鬧,三個孩子硬是能鬧出三十個人的動靜,再后來,孩子再大一些,又一個一個地像是學(xué)會了飛翔的幼鳥一樣,去別的城市念書工作,這個原本熱鬧的小二樓,又冷清了下來。
方錦宇是個不喜歡冷清的人,平常一個人都得放點熱鬧的音樂,周末有空就要約上三兩好友一起聚一聚,他老伴兒很嫌棄他,前年就去大女兒家?guī)兔Ш⒆尤チ耍鸭伊艚o老方,隨他鬧去。
也是這么個性子,方錦宇在小區(qū)里很是有凝聚力,振臂一揮不說能千兒八百,大幾十個人不在話下,可以說是如意小區(qū)里人氣最高的老頭,去廣場跳個舞都有好多老太太鼓掌的那種。
今年中秋節(jié),他兒女們決定趁著假期帶父母孩子一起出去旅游,方錦宇不想去,節(jié)假日的景區(qū)那不是看景,那看的全是人,自覺已經(jīng)賞遍祖國大江大河的方錦宇直接拒絕了全家出游。一個人過中秋這種事想想就冷清,于是方錦宇決定搞個大的,他提前三天就把小區(qū)里幾家子女趕不回來過中秋的老家伙們都邀請上了,八月十五這一天,方家客廳,不見不散。
為這,方錦宇很有儀式感地沒有假借管家機器人,親手把家里好好布置了一番。
“老管家,你看看貼歪了沒有?”方錦宇問。
機器人管家機械脖子仰起,左右晃了晃,眼睛位置的屏幕亮了亮:“再向左三厘米,好了。”
方錦宇貼好了橫聯(lián),“謝了老伙計。”
他站著的梯子,緩緩?fù)陆担藉\宇站在了地面上,他拍了拍機器人的肩膀,機器人“咔咔”幾下,機械臂將梯子搬走了。
方錦宇看著這一幕,忍不住在心中感嘆,往前拉個幾十年,那時候AI機器人也才有突破,但也正因如此,之后仿佛坐了火箭一般,科技快速發(fā)展,如今家里的一切都鏈接了機器人管家,生活便捷了許多。
不少人對于這樣的變化,無所適從,很多人因為這些新事物而失業(yè),對這些天然有一種微妙的抵觸情緒,也不愿用這些產(chǎn)品。
作為曾經(jīng)也被稱呼過一聲方總的體面人,自然一直跑在時代的前線,家里的裝修一換再換,電器也是最新款。
“鮮花已經(jīng)送達。”門口,派送飛行器降下,將一個盒子放了下來,“請簽收。”
管家機器人對接簽收,將鮮花盒子打開,取出鮮花,路過方錦宇的時候,還問了一句:“今日的鮮花很漂亮,先生想把鮮花放在哪里?”
“放在水池里,我會親自處理。”方錦宇昨天才給管家機器人升級了一下程序,今天就更人性化了一些。
全部布置完畢,方錦宇看著桌子上擺放得滿滿的一桌菜,讓機器人管家去他的酒窖把他藏了好幾年沒舍得喝的老酒取來。
方錦宇十分滿意地對著桌子上的菜拍了張照,正打算往家族群里發(fā),他的鐵哥們兒老伙計魏建生就到了。
魏建生住得近,就住在方錦宇家左邊那套小獨棟,他如今也是奔八十的人了,但因為常年喜歡運動健身,也很注重養(yǎng)生,瞧上去也才五十多的樣子,精神面貌特別好。
要說魏建生也是個奇人,他奇在條件頂好,但活到這個年紀竟然都沒有結(jié)婚。年輕那會兒因為這事兒,幾乎和家里鬧翻了,家里都放話要是不結(jié)婚就永遠不認他這個兒子,結(jié)果好家伙,他直接連續(xù)十年都沒回家。有一天,在燕城生活得非常愜意的魏建生接到了老家來的電話,說是他母親出車禍了,人在重癥病房,可能要不行了。
魏建生著急忙慌地買了機票飛回去,見了母親最后一面。母親最后握著他的手,很擔(dān)心他,擔(dān)心他現(xiàn)在年輕一個人過得自在,將來老了要怎么辦?她真的不放心。
沒有歇斯底里,沒有爭吵謾罵,魏建生看著母親這樣,心里很不是滋味,他慢慢地和母親說起自己的計劃,他已經(jīng)開始存錢,已經(jīng)有自己的房子車子,將來老了可以去養(yǎng)老院,也可以請保姆照顧自己,他完全可以活得很好。
魏建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讓母親放心,母親臨終前也沒有再說讓他必須成家的話。魏建生就一直單身到現(xiàn)在,別說,沒有經(jīng)營家庭的那些煩心事兒,魏建生覺得自己的日子簡直就是神仙過的。
第二個到的是住在方錦宇家西邊的蔡織云。
蔡織云今年六十七,和方錦宇他們比起來,可以稱得上是一句還年輕。和魏建生不一樣,蔡織云雖然結(jié)婚晚,但也有丈夫有女兒,只是后來工作太忙,她和丈夫誰都不愿意為了家庭妥協(xié),性格都很強勢,最終丈夫在外面有了貼心的知己,蔡織云半點也不想委屈自己和他離了婚。
作為一個事業(yè)型女強人,在有了女兒苗渺之后,她也懶得再把時間花費在經(jīng)營婚姻家庭上,覺得反正有女兒了,有沒有男人那都無所謂,心中無男人,事業(yè)自然行!這么著,離異帶娃的蔡織云,硬生生打拼出了一份事業(yè)。
但與紅火的事業(yè)相對的,是她和女兒苗渺糟糕到了極點的母女關(guān)系,因為她除了給錢之外,很少有時間陪伴女兒,也沒什么時間和女兒談心,苗渺大學(xué)直接報了一個離燕城最遠的城市,那一次母女兩個為這事兒大吵了一通,后來苗渺行李箱一拖直接走了,這么著好多年沒回來,如今母女兩個都還沒能和好。
就這樣,明明有閨女卻約等于沒有的蔡織云,自然而然的也成了方錦宇老伙伴一起過中秋的嘉賓之一。
第三個到的就是老姜了。
老姜來的時候,手里還提了一盒月餅,幾人看了一眼,一起笑了出來。
“這又是小陳給你送來的吧?”方錦宇接過月餅,放在了一邊的茶幾上,張羅著讓大家都別站著,坐下來嘗嘗他兒子特地給他寄回來的正山小種。
“這包裝,一看就是社區(qū)發(fā)的,小陳可是個好孩子,來咱們社區(qū)也有三四年了吧?”蔡織云端起茶杯,細細品了品,“嗯,這茶不錯。”
老姜接了茶直接一口悶,“是五年,她來送五次月餅了。”
“嗨喲,老姜你這是牛噍牡丹,好茶得慢品才有那味兒。”魏建生也是很好茶的,就因為這相同的愛好,才和方錦宇處成了鐵哥們兒。
“我就是個粗人,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。”老姜不以為意的笑笑,他平常就喜歡釣釣魚,到公園去打打太極拳什么的,斯文人的那些小愛好他是一個都沒有。
蔡織云手里端著茶杯,臉上卻若有所思:“小陳今年二十七還是二十八?是不是還沒對象來著?”
“人小陳二十九了,你問這干啥?怎么,要替她介紹對象啊?”老姜對蔡織云問的這位小陳很熟悉,小陳名字叫陳怡,當(dāng)年大學(xué)一畢業(yè)就進了他們社區(qū),接管了社區(qū)養(yǎng)老這一塊兒。老姜因為個人履歷,可以算是重點服務(wù)對象,小陳開始工作那一年,就經(jīng)常往老姜家跑,這么五年跑下來,老姜對小陳可謂是十分了解,甚至連小陳家的狗才生了一窩小狗崽這事兒都知道。
“對啊,我這邊認識個小伙子,長得好,能力也挺不錯,在新區(qū)那邊上班,老優(yōu)秀了。”蔡織云這個年紀,對于給人做媒很熱衷,平常見了小年輕都得熱心的關(guān)心一下對方的個人情況。
“這么好的對象,你怎么不留給你家苗渺啊。”方錦宇嘆了口氣,“你家苗渺今年也三十五了吧,再不抓緊,好的都要被挑沒了。”
提起苗渺,蔡織云的眼皮子就直跳,她那熊孩子,十八歲離家念大學(xué),之后就能不回來就不回來,她沒少她吃少她穿,最后還養(yǎng)出個仇人來了,“那也得她聽我的啊,每次一提就掛電話,一說就生氣。”
“要我說,你得尊重她的想法。”作為單身了大半輩子的魏建生最有發(fā)言權(quán),“你看我現(xiàn)在不也挺好的,你家苗渺不想結(jié)婚,那就不結(jié)婚唄,她有自己的想法。你要說不結(jié)婚以后怎么樣,那你們看看我啊,老方你為了孩子不聽話氣得差點心肌梗死,我就沒有這種煩惱,多好啊,自由自在的。”
“嗨,和你說不著。”蔡織云提起閨女的事情就有些煩心,她到現(xiàn)在都忘不了女兒曾經(jīng)和她吵架時說的話,她說就因為她從小看他們過日子就覺得累,對婚姻毫無幻想,加上自己從未有過父母的關(guān)愛,她也不知道怎么去養(yǎng)一個孩子,既然這樣,就不要去禍害別人,禍害下一代了。
這說的是人話嗎?她辛辛苦苦養(yǎng)個孩子,單親母親沒有在物質(zhì)上虧待過她,盡全力想要給出最好的條件,就這還養(yǎng)出個仇人來了。
“就是,你這是個例,經(jīng)營家庭嘛,有苦有甜,你不能只看到苦,你也要看到甜嘛,你看看我,兒孫滿堂,不也挺幸福,回頭我說說她,最好還是找個知冷知熱的,一個人冷清的很。”方錦宇也不贊同魏建生的想法。
老姜沒插話,只默默地拿過一顆橘子剝開,吃了一口:“老方你這橘子買哪兒的,酸。”
“我看是你心里酸,當(dāng)初勸你再找一個,要是那時候聽話,你孫子也能上幼兒園了。”方錦宇笑罵道,“這可是我孫子給我寄的,蜜橘,就這還酸?”
正說著話呢,外面忽然走進來一個穿著藍白條紋校服的少年人。
蔡織云瞧著有些眼生,估摸是小區(qū)里哪家的孩子回來了,孩子長大很快,隔一段時間不見就能眼生不少,她正要開口問他是哪家的,就聽到后面忽然傳來“哐”的一聲響。
姜淮安連人帶凳子一起倒在地上,一地瓜子殼里,姜淮安怔怔地盯著門口站著的少年人,那一瞬間,仿佛是數(shù)十年的歲月被一剪刀剪掉,記憶里永遠年少的孩子,穿越了匆匆時光走到了他的面前。
被響聲吸引,那少年緩緩轉(zhuǎn)過頭,看向了姜淮安,兩道視線在半空交會。
方錦宇瞧著這忽然出現(xiàn)的少年,也愣住了,這少年瞧著有幾分眼熟,他猛地看向倒在地上,嘴巴張合想說點什么,卻連聲音也發(fā)不出來的老姜,驚疑不定地再次看向門口的少年。
“看啥呢,老姜你怎么坐都坐不穩(wěn)?”魏建生背對著門坐的,并沒有注意到門口來客,他彎腰,把渾身僵硬的老姜從地上拉了起來。
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人扯動的緣故,原本話都說不出來的老姜,終于能發(fā)出聲音了:“阿睿,是你嗎?”
方錦宇聽到這聲阿睿,心里一塊石頭落了地,是了,這少年的模樣,分明和老姜家里貼的到處都是的姜睿照片一模一樣啊!
蔡織云都愣住了:“什么阿睿?”
“阿睿”站在日光里,渾身沐浴著暖陽,頭上烏黑的發(fā)絲都像是鍍上了一層金光,他忽然笑了起來,笑容明媚又燦爛,他對著老姜喊了一聲:“爸,我回來了。你怎么看起來這么老了,頭發(fā)都白了?”
這聲“爸”可謂是石破天驚,硬是把老姜喊的一口氣沒喘上來,眼前一黑,硬生生癱倒下去,得虧魏建生還扶著,否則這一摔準得出事兒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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