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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8章   （三十八）酒友

作者：塵素墨    

　　楚風愣神看了我好一會兒，勾起唇角無奈的搖搖頭，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，右手撐著地禁不住也大笑了起來。楚風的笑容很好看，不像珞鈺勾人心魄，不似珞云淡然溫情。他要么勾起唇角禮節似的應付，要么就是露出八顆牙齒爽朗的笑，讓我覺得，很江湖氣。

　　這回輪到我疑惑了，拽拽他的衣袖問道：“你笑什么呢？”楚風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，他仰頭看著天空，說：“在乾風，你挺有名的。”

　　“哦？”我來了興致，抱著膝蓋托著下巴看著他，一臉等著聽故事的樣子。

　　楚風見狀再次無奈的搖搖頭，他身子一歪側躺在草地上，隨手拽了根草咬在嘴里，接著說道：“那時聽聞有個巫士落入寒潭，不但沒有死，還得到了大長老和國君的青睞，成了圣殿和珞雪國的圣女。大家都議論你的好運氣，福壽雙修啊。我當時想，一名女子能夠經歷寒潭劫數，一定有她特別的地方，一定很堅強。至少，求生欲很強。”

　　我挑挑眉，他繼續說：“所以，出訪宇京時我就對你很好奇，你也的確沒讓我失望，你單純隨性，性格里有男子的豪氣，偶爾甚至可以說有些莽撞，但你善良、大度對待很多事情都透著睿智。”我都不知道自己有這么多優點，揚著頭得意的笑了。

　　楚風轉頭看著我，接著說：“更讓我驚奇的是，珞家兄弟對你很用情，珞云甚至賜你白虎玉符，此舉實在是出乎意料。抱歉，我當初猜測王室是單純的籠絡你。”

　　我沒想到楚風這么直接，隨后點點頭，表示明白。一開始我不也是這么擔心的么，不也是步步為營小心謹慎么。

　　“我發現你真的很特別，你的見解你的思維，還有你的為人處世。你似乎全然不看重權勢金錢，卻被珞云珞鈺這兩個最不該動情的王室成員給牽絆住了，所以你重情。但是你對情又很淡然，與別人結交小心翼翼，不愿意輕易與別人建立感情，你不信任別人，對你自己也不信任。”說累了，楚風從腰間拿出酒袋，咕咚喝了一口，然后將酒袋遞給我。

　　我猶豫了一下，還是接過酒袋，仰頭喝了一口。酒很醇厚，帶著微微的辛辣味，回味綿長，這是乾風特產的好酒。楚風說中了我的心事，來到武紀大陸這么久，第一次我的心似乎攤開般被人看見。不知道為什么，看到我心思的人是楚風，我竟然不覺得討厭。我招手叫雪絨過來，靠在它身上。

　　楚風笑著說：“可是，你的心太柔軟太善良，以后你的情感牽絆只會越來越多。而且……”他伸手要來酒袋，又喝了一口，說：“你很懶。”

　　我惡狠狠的瞪過去，楚風呵呵的笑起來，道：“所以我一開始很奇怪這么懶的你，怎么會愿意卷入政治這么麻煩的斗爭，又進入軍營來到爭奪更激烈的戰場。按照你的性子，應當很討厭很懼怕麻煩才對，更不適合上戰場，戰場上的一次次殺戮對你的心會是一場浩劫。當然，前面我說的重情和心軟解釋了原因。今早的這場仗真的讓我很震驚，你的堅強、勇敢、魄力都讓我欽佩。”

　　楚風看著我的眼睛，目光幽深，正色道：“不要讓戰爭和死亡成為你的精神負累。人力有限，很多事都不是我們所能掌控的，傾其所有盡其所能，不過求的是心安。”

　　我摸著雪絨的手停住了，他再一次看透了我。我雖然不好勝但我卻討厭被別人看到我的懦弱，我以為我隱藏的很好了，我以為誰都沒有發現。第一次上沙場第一次看到那么多人在眼前死掉，我的腦袋里反復閃現著世奴肢體橫飛、戰士們倒在血泊中的畫面，我的心就像被人狠狠攥緊了一樣，壓抑的無法呼吸。我沒有反駁，撈起地上的酒袋猛灌幾口，仰頭望著沒有一片云朵，一望無際的天空。

　　過了半響，我問道：“你總是能這么輕易的看穿別人嗎？”

　　“看穿？”楚風搖搖頭，“看穿人并不容易，我也不覺得人可以被完全看穿。只是我覺得你我之間有些地方很像罷了。察言觀色么，我還是了解幾分，不然也活不到今天。”

　　我有些餓了，從食袋里拿出果子扔給他一個，給雪絨一個，自己啃一個，然后好奇道：“你們的國君是你親哥哥，而且聽說一直是太子啊？”

　　楚風苦笑，解釋道：“大哥是嫡長子，尊貴無比，父王對大哥向來重視。母后中年方懷了我，自然偏心我些。大哥一直是太子，但這一直中卻有無數不為人道的艱辛，我與大哥相差十余歲，他最難得時候我幫不上他。大哥自小堅忍，記得小時候，有一次在母后宮里，我拿著新作的畫給母后看，母后溫柔的撫摸我的頭夸我乖，我看到大哥寞落的眼神，我想他一定很渴望母后的關愛。但等我再一抬頭，他又是那個堅毅果敢的太子殿下了。你看看我的其他兄弟，一個身中劇毒每天只能靠湯藥過活，一個下身癱瘓出不了房門，一個癡癡呆呆隨時需要侍從照顧。”楚風看著天空，吸了口氣說：“我該感謝，我們是一母同胞。”

　　我心里微微酸澀，想來生在帝王家，總有不容為外人道的苦楚和艱難。

　　楚風拔了根草扔向我，笑道：“我現在挺好，一動不如一靜，王兄吩咐什么，我就做什么。你呀，不要這么輕易被打動，在這世間活著，誰沒有自己的難處呢。”說完，楚風咔嚓咔嚓咬起了我給的果子。

　　我看著他，輕輕的問：“你會做些什么呢？如果，沒有約束，沒有牽掛，隨心所欲，你想做些什么？”楚風的嘴頓住了，他支起腦袋看著我笑：“還說我呢，你才是看穿人心的小妖精。”

　　他抬頭望著天空，眼神光彩明亮，“如果這個詞，對我們這些王子貴族來說，很陌生。出身不是我們能夠改變的，享受尋常百姓享受不到的權利和富貴，自然就要承受他們承受不了的磨難和禁錮。我從來不想如果，徒添煩惱，只會讓自己更討厭現實。但如果，真的可以，我希望踏遍武紀大陸，不分國界不論疆土，走訪山川江河，甚至是戈壁荒野。那才痛快！”

　　楚風的眼睛帶著我看不清的幽暗和無以名狀的光彩，我瞬間明白了他對“如果”的畏懼和期盼。我低低的笑了，笑的暢然快慰。我喝了一大口酒，豪氣的把酒袋扔給他，說：“天地豪情，踏遍山川。為了共同的愿望，喝一口！”楚風接過酒袋，大飲一口，看著我的眼睛里笑意融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