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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3章   （六十三） 被劫

作者：塵素墨    

　　二分天下，如今崇靈實存名亡。

　　逆風山被一劈為二，穿透整座山南北的商道，讓各地的貨物可以在崇靈販賣。當然，崇靈的物產也都能夠運到珞雪與乾風各地。從前威風八面神秘莫測，讓我們的軍隊吃盡苦頭的蠱毒血蟲全部被清理干凈，專于毒術的異族也被全部剿滅。

　　待我從浩雪苑出來尋珞鈺，他已經趕去了內閣議事。我在王城內徘徊了一陣兒，實在無聊的很，于是打算先回王府。這時宮人來傳，說王上宣我進朝菏宮。

　　我心內微微詫異。一直以來我們從未在明面上觸及三人之事，但似乎彼此都有了默契，自那日進宮后，三人便不同處一室。珞云怎會突然獨自宣我覲見，難道有什么大事發生？我匆匆往內廷走去。

　　朝菏宮主殿殿門大開，正午的陽光直透殿內，珞云執筆站在桌前作畫。我神色微恍，那年春日，他便是在這朝菏宮召見我，我進門時他也是在執筆作畫。侍從躬著身子在門前等我，我眨眨眼抬腿邁進殿門內。

　　我站在殿中定定的看著他，曾經驚艷如梅的男子如今消瘦嶙峋，寬大的衣袍也掩蓋不住他的冷漠蒼涼。半響，珞云扔下畫筆對我招手：“圣女來看看孤的新作。”

　　我心中狠狠一疼，多少年了，他終于開始對著我稱“孤”了。我卻只能揚起恰到得體的笑容，上前道：“王上作的畫，自然是極好的。”低頭看畫，珞云的畫里一頭雄鷹展翅翱翔，身下是萬頃江山巍峨挺立。

　　我心中喟嘆，即使犧牲了那么多，即使他現在身處危險的境地，他還是放不下雄霸天下的野心啊。珞云倒是涼薄的笑了，用依舊清冷的聲音說：“圣女從前可不這么言不由衷。”

　　從前？那時的你我，即使沒有全然坦白至少彼此親近，那時你的聲音溫暖我的笑容甜蜜。不像現在，我們的心里已經傷痕累累血跡斑斑了。珞云，你可知道，我本打算戰勝崇靈后便告訴你我前世的秘密，告訴你我的全部。而在我看來，那是真正將自己交給你的最后防線。曾經，我們可以離的那么近。可惜，只差一步。

　　我愣神不語，珞云卻面色陰郁的道：“塵微，孤沒想到你居然會回來！”我克制住意圖閃躲的目光，咬唇說道：“曾經我也堅信自己不會再回來了。”珞云冷然不語，他瞪著我，眼神里滿是憤恨。

　　我神色黯然的說：“云，你恨我。”不是疑問，而是陳述。珞云眸中戾氣大起道：“看慣了父王對母后的冷清冷意，我從不敢相信愛情。你卻給了我最美好的期望，然后生生奪走。如今又拐走了我最親近的兄弟。鎮國公求孤將其嫡女許配給鈺，我告訴珞鈺，只需放在內院而已，不需要他費什么心思。你知道鈺怎么說嗎？他說以前他不知情愛為何物，所以從不在意。可如今他知道了自己的心意，并且給出了承諾，便不能反悔。他的心田只能被耕種一次，現在里面滿滿都是你，再無其他余地留給別的女子。他不想也不必害人害己，讓我退了鎮國公的求婚。塵微，我的親弟弟竟然如此和我說話，你叫我如何能不恨？！”

　　我心內顫抖，鈺如此頂撞從小視為偶像的兄長，想必心中極難過吧。我低下頭生生壓住淚意，然后抬頭看著他說：“也許我們的開始就是錯誤。那時，你帶著目的，我帶著防范。就算我們漸漸的坦誠，卻始終沒能做的徹底。當年的事，你就一點錯都沒有嗎？我曾經失去的，豈會比你少？只是上天眷顧，當我放棄一切了以后，絨兒、珞鈺又重新進入了我的生命。它們如此待我，我豈能辜負。云，放下吧，你會活得輕松許多。”

　　珞云的臉色難看至極，他咬牙道：“從小我學習帝王權術，學會的是爭取、是上進、是得到，不是放棄。我們是錯誤，我從不這么認為。已經開始了，我就不會讓它輕易結束。”

　　我搖著頭淚流滿面，喃喃的說：“云，你這又是何苦？就算把我從珞鈺身邊奪走，我們也回不到從前。芥蒂已深埋心中，到時候珞鈺痛苦，我痛苦，你就會覺得開心嗎？最后痛苦的還有你自己啊。我要的很簡單，只是你從來都給不了。不是因為你不能，而是因為你身在那個位置，你有你的江山、你的黎民、你的抱負，你有不得已和身不由己，而我也有我的底線。我理解你的選擇和決定，即使我不認同、即使我無法接受，所以發生了那么多，我曾經怨你但最終卻無法恨你。也請你理解我，我只想要一個一生一世坦誠相待真心陪伴的人。”

　　珞云抓著扶手咯咯作響，他一字一頓的說：“坦-誠-相-待-真-心-陪-伴，你覺得我做不到的事情他就可以嗎？如果他負你，你當如何？啊？”珞云的聲音如野獸低吼，我穩了穩心神，堅定的說：“鈺不會的。如果他也這樣，我會離開。”

　　我精神恍惚的離開王宮，心好累，忽然哪里都不想去，只想漫無目的的流浪，給疲憊的心放個假。我打發走了跟隨的侍衛，帶著雪絨一路向西而行。行人漸漸少了，墻根下的荒草愈發茂盛，天空越來越開闊，我的心情也一點點平復下來。

　　這時，從一個茅草屋里突然躥出幾個穿著破爛的小乞丐，他們神情膽怯，看了我一會兒卻沒敢動。最后，大一點的孩子上前來向我討食物，見我神色和藹，其他孩子也紛紛圍了上來。我摸了摸身上，將帶著的肉干銀錢分發給他們。小乞丐們爭先恐后的伸出臟兮兮的小手將食物和銀錢搶走，我無奈的連聲說：“別急別急，大家都有，別搶啊。”突然我覺得我說的這幾句話好耳熟，好像在哪聽過，或者我曾經說過。我拍了拍腦袋，想起了當年珞云中毒，就是因為乞丐！

　　我忙轉身打算趕快離開，卻突然覺得腦袋昏天暗地，眼前發黑。在最后倒下前，我聽到耳邊有小乞丐急著說：“快……快接住她。主上說了，不能傷了她。這老虎也暈了，怎么辦？”另一個小乞丐罵道：“白癡！帶個老虎還怎么走啊，扔這吧。主上說要她，又沒說要她身邊的大老虎。”

　　幾日來搖搖晃晃走走停停，我似乎在馬車里。他們要把我送到哪里？不甚清明的頭腦里，我慢慢的分析：我是被劫了，但對方似乎暫時并沒有要傷害的意圖。只是他們似乎深知我的能力，或者為了讓我不知道被劫走的路線，一直讓我處于昏迷狀態。迷昏藥，是乞丐身上散發著臭味的蒙汗藥，連馬車里都彌漫著這種味道。好臭，也好餓。我迷迷糊糊的又暈了過去。

　　再醒來，我已身在乾風的王宮里。宮殿里和風徐徐長紗飄動，這是我熟悉的昭和殿，鑫王后的寢宮。見我醒來，侍女們忙上來扶我起身，又端來熱粥道：“姑娘餓了吧，王上說姑娘餓了心情不好，讓奴婢一定先給姑娘拿吃的呢。只是姑娘餓了好幾日，吃別的怕脾胃不適，先喝點參粥提提神吧。”

　　我心下稍安，然后又重重的嘆息。楚風，你何必如此呢？想見我也不必通過這種方式吧。還是，成為國君的你早已不是當年爽朗的將軍王。你是否想從我這里得到什么？

　　隨遇而安是我的座右銘，特別是在危險的情況下。想不出結果，我便安然的喝粥吃飯，吃飽喝足后起來活動僵硬的身體。侍女們見我神色平靜，也都放松了精神。這幾個侍女我還印象，似乎是當年服侍鑫王后的。我便對給我端粥的侍女說：“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你，你不用為難，如果不方便可以不說。”

　　侍女甜甜的笑道：“王上說了，您就是昭和殿的主人，我們的主子。姑娘您只管問，奴婢必知無不言。”我笑了笑，楚風倒是大方，昭和殿就這么送給我了。還是他想讓我永遠待在這里啊。我問道；“是你們王上派人把我劫來的？”侍女笑而不語，算是默認了。我又問：“雪絨怎么樣？”侍女道：“姑娘不必擔心，王上一直打探著呢，神獸如今在鈺王府內，安然無恙。”我點點頭，又問：“鑫王后呢，可還好？”

　　我想他們一定不好，王位變更，無論前朝還是后宮，哪會有好的結局呢。豈料侍女點頭笑道：“姑娘掛心了，鑫王后很好，她陪著老國主在壽康宮。”我挑眉道：“老國主還在？”侍女點頭解釋：“王上即位后尊封先王為老國主，老國主身體不適，鑫王后一直在壽康宮照顧著老國主。”

　　我暗暗嘆息。楚風，你到底還是舍不下長埋心中的君國父兄。即使篡位，仍然狠不下心處置你的政敵，你的兄長。善良如你，為什么會篡權呢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