平息好老雕惹出的湘西事件后,路帆拿出兩張到北京的飛機票和美術展覽門票:“心蓮,通過前段時間的緊張布展,還有幾天袁欣的畫展就要正式開展了,我陪你一起去給她撐撐場,你也順便散散心可好?”
看著眼前的這些票,心蓮除感嘆他的細心外,想這畢竟是代表袁欣事業里程碑的一個重要事件,作為母親肯定是應該參與的。但是她又猶豫道:“你工作那么忙,怎么可能耽誤這么長時間?”
路帆本來還怕她拒絕呢,見此暗自松口氣,趕忙說:“那些公事啥時候都能干,但袁欣的事多重要、多有意義啊!”
她又問:“你兒子還住院著呢,你不管他了?”
他安慰道:“那小子恢復得不錯,已經去上學了。我對他說,他的命是他從未見過面的哥哥給他的,讓他懂得感恩、好好珍惜……”
心蓮沉默了。
他又說:“去北京之前,我們一起到江原特校去看看行嗎?你可以趁機了解一下校方對自強資金的運作管理情況。”
心蓮同意了,說:“過兩天就是蓮香養老院的落成典禮,我還要親自為它剪彩祝賀。”路帆說好,我們一起見證你的又一偉大事業的到來!
他們一起來到江原特校,校長殷勤地接待了他們,向他們詳細匯報了學校概況及對自強資金的運作規劃:學校目前有盲人、聾啞、智障等殘疾學生共六百余人,其中有近三分之一,即200名左右的孩子是被遺棄孤兒,他們的教育、生活費用全部由地方政府從專項公益支出中承擔,由于財力有限,每年的資金撥付缺口較大,因此一些好的創業項目還沒有條件開展。但對自強資金學校并不敢挪作它用,全部用來獎勵學習突出或扶助生活困難的學生。
然后校長帶著他們一起到光明班、天籟班、培智班等特殊班級去參觀。走進培智班,看到那些臉上無一例外露著癡傻笑容的孩子們,心蓮一時神情恍惚起來,似乎覺得他們每個人都是柳強,仔細一看,又每個人都不是。她拉住一個孩子,親熱地問他會些什么?這孩子呵呵笑著,努力掙脫開她的懷抱,跑到一邊,和同學們圍成一圈,兩眼直勾勾好奇地望著校長帶來的這兩個人。
心蓮對校長談了自己的想法:“這些孩子,必須要教會他們一項生存技能,讓他們以后能真正融入主流社會,挺著腰桿做人。我在想,自強資金應該最大限度發揮出自己的作用,而不是每年用每年減少,直到用完,那豈不成了無源之水。江原市不是被稱為裁縫之鄉、烹飪之都嗎?名氣在全國都響當當。除獎勵和資助外,學校可以為用自強資金進一些縫紉和糕點烹飪設備,除供孩子們學技術外,還可以接些加工活,讓有一定技術和勞動能力的學生自己動手,生產出合格的產品,每年產生一些效益,一可以彌補經費不足,二可以讓自強資金擁有可持續發展能力,產生一種良性循環。”
路帆在一旁頻頻點頭:“這個主意不錯。我可以在S市通過一些生意上的往來,為你們介紹一些來料加工訂單,所以銷路應該是沒有問題的。”
校長激動不已:“果然這樣那太好了!我馬上著手實施。特校能有幸得到你們這些愛心人士的關注和支持,真是孩子們的福氣,我代表他們向二位致以深深的謝意!”
回去路上,心蓮說:“我一直有個遺憾,小強小的時候,我整天為生計奔波,根本顧不上對他的教育。加之總認為他是個有缺陷的孩子,以后只能靠我來照顧他了,所以學不學東西都無所謂。其實,他們這些孩子只是領悟力比常人差一些,但是完全可以學些東西的。比如小強,如果我以前教他認識紅綠燈、走斑馬線,反復告訴他紅燈停、綠燈行的規矩,或許就不會發生那件事了……”她瞇縫起眼睛,失神地望著城市大肆工業化后變得朦朧不清的花草樹木和天空,聲音漸漸低沉下來。
路帆雙手插在褲兜里,陪著她慢慢走著,聽到這兒,他的腳步停了下來,一雙明亮的眼睛深深地望著她:“別自責,心蓮,我相信在孩子們心里,你是最了不起的母親。而我,”他的眼神暗淡下來,“自漸形穢啊,我才是那個自私而不負責任的父親!”他又緊緊握住她的雙手,意味深長地說:“謝謝你!”
心蓮趕緊抽回自己的手,擠出一絲苦笑:“干嘛沒頭沒腦說這種話!”
路帆干咳一聲,試探著問道:“心蓮,你說人年輕時犯下了錯,是不是就要用一生來買單?難道就沒有改過的機會了嗎?”
心蓮看著他,想了想,終于長嘆一聲,沒有接話。
路帆于是自嘲地笑笑:“年輕時我讀蘇格拉底,他說‘人生在世,知道自己需要什么,只不過是一個人的本能;而懂得自己不需要什么,這卻是一個人的智慧。’那時以為自己是讀懂弄通了的。現在回過頭來看看,發覺不過是讀了他的一點皮毛而已。真正教會我將這句話理解透徹的,原來是生活。”他吁一口長氣,“是的,生活才是人類真正的老師。”
聽到這里,一直沉默的心蓮終于說道:“蘇格拉底我知道的不多,但他有一句話,我卻十分記得,他說,‘孩子們,這就是人生--人生就是無法重復的選擇。’”
路帆重新熱切地望著她:“但是,他還說過‘面對無法回頭的人生,我們只能做三件事:鄭重的選擇,爭取不留下遺憾;如果遺憾了,就理智的面對它,然后爭取改變;假若也不能改變,就勇敢地接受,不要后悔,繼續朝前走。’如今,我想做第二種,我要爭取改變!”
心蓮淡淡地笑道:“可是絕大多數時候,人們不得不選擇第三種,‘勇敢地接受,繼續朝前走。’”
路帆還想繼續說些什么,聰明的心蓮及時回避掉這個話題:“時候不早了,養老院的剪彩儀式還有一堆事,我們快點回公司去吧!”
路帆無奈,只得暫時將這個話題擱置。
心蓮俯首在辦公桌前忙碌著簽批文件,助手過來,手里端著一個精美托盤:“柳總,您的旗袍已經趕制出來了,要不要試一試?”
她抬頭看了看,停下手中的筆,伸伸懶腰呼口氣:“好吧!正好可以換換腦子休息一會!”
年輕的女助手細心為她穿上新旗袍,扣上一粒粒精致的手工盤扣,看著略顯寬松的腰圍,趕緊找出一枚別針,將它固定在最佳位置,她小聲說:“腰部還要讓師傅去改改。柳總,您又瘦了。”
心蓮不在意地笑笑:“瘦瘦更精神!”
助手也只好附和說是。又衷心贊嘆道:“您可真美!”
心蓮搖搖頭輕笑道:“都老了,還談什么美不美。”
“不!”助手執拗地辯解道:“同為女人,我們知道哪種美才是真的美。您身上散發出的那種獨特韻味,可不是一般人能擁有的。如果說我們都是俗人,那您就自帶一種圣潔仙氣!這種感覺我說不出來,總之很夢幻、很美好。”助手努力想著形容詞,深深沉醉其中。
心蓮忍不住“撲哧”一聲笑了:“好,我就當這是給我的最好褒獎了,明天一定要表現出色!”
掛滿彩色氣球,被裝扮得喜氣洋洋的蓮香養老院正大門廣場前,擠滿了來賓。
這個由一二十座別墅式獨立小群樓組成的院落,已經迎來了它的第一批主人。他們溝壑縱深的臉上掛著滿足又新奇的笑容,三三兩兩聚在一起,好奇地向人群張望著。他們中許多是孤寡老人身份,來到這里,吃穿用度全部免費。當然也有由自己子女慕名送過來的老人,這部分人因有經濟來源,屬于交費群體。
一個約莫六七十歲、滿臉麻子窩的老頭,拄著一根拐杖,在人群中東掃一棒西掃一棒,很快為自己開辟出一條道路來,然后大搖大擺地擠到了最前排。一些老人看不過眼,紛紛指責麻臉老頭太霸道。
一個老頭忍不住呵斥道:“我說田麻子,既然進城了,你總要講些文明吧!這潑皮無賴的作風要改改了啊!”
田麻子歪著嘴吸吸即將掉出鼻孔的鼻涕:“袁大興你得意地叫喚個啥?哪怕你養了四個兒子,有哪個管你死活沒?到頭來還不是和我這老光棍一樣,到這兒養老來了?”
田大興氣呼呼地瞪眼道:“說你是個二百五,果真連香臭都搞不清白,這里怎么了?要不是人家心蓮可憐我們,把我們接到這像老干部休養所一樣高級的地方來,恐怕你現在在老家摸雞屎吃都沒人理你!”
旁邊有認識的幾位老人紛紛附和:“就是!這種不知道好歹的二貨,就不應該讓他來,等他餓死!”
田麻子見犯了眾怒,嚇得縮起脖子再也不敢吭聲了。
“來了來了!”人群騷動起來,紛紛伸長脖子朝門口望去。
只見一個著一襲白衣旗袍的女子,陪著一位領導模樣的人聘聘婷婷走過來,旗袍左肩胸處,用天蠶絲手工刺繡著一朵帶著長長柄蒂的淡雅蓮花,那蛾眉淡掃的鵝蛋臉上一派祥和,腦后松松挽起一個大大的發髻,氣質優雅、端莊,整個就像是從一幅水墨山水畫中走出來的絕世佳人。
這群人張大了嘴巴:“快看!她就是柳總柳心蓮,建這個養老院、養活我們這群老不死的女菩薩!”
袁大興激動地伸出老樹皮一樣的手掌抹了抹渾濁的眼淚,抬頭卻發現田麻子不見了蹤影,踮腳一望,只見田麻子繞到一棵巨大雪松后面,悄悄朝心蓮作了幾個揖,不竟笑罵道:“算這貨的良心還沒被狗吃干凈!”
心蓮站在養老院門口的廣場前,和分管民政工作的副市長一起揭下一塊石碑上蓋著的巨大紅綢布,“蓮香養老院”五個金光燦燦的大字映入世人眼簾。副市長帶頭鼓起掌來,心蓮也微笑著和大家一起鼓掌祝賀。
站在來賓席中遠遠觀望著這一幕的路帆也忍不住濕潤了眼眶,他使勁鼓著掌,為曾經那個命運多舛而此刻如此光芒萬丈的神奇女子。
關于長江中文網 | 客服中心 | 榜單說明 | 加入我們 | 網站地圖 | 熱書地圖
網絡文化經營許可證:鄂網文【2019】4555 271號 互聯網出版許可證:鄂字5號 增值電信業務許可證:鄂B2-20120044 鄂ICP備16020266號-5
客服電話 010-53538876 湖北省違法和不良信息舉報平臺 中國互聯網違法和不良信息舉報中心百度統計
發表評論
溫馨提示:請不要從WORD中直接復制書評,會造成格式錯誤。
評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