呂氏在堂屋掃地,鄭母坐在床頭,邊喘氣邊自己撫摸胸口。鄭士元提著一袋文書大步進來,對呂氏說:“陛下命令我明天一早跟他到外地去巡察,你幫我準備一下。”
呂氏放下掃帚往臥室走:“是火燒屁股了?還是水淹七軍了?怎么說走就走?”
鄭士元來到臥室桌前清理文書,沒有吱聲。
呂氏進入臥室打開箱蓋找衣服:“到哪里去巡察?”
鄭士元:“官府里的事,你不要問。”
呂氏找出的衣服都打了補丁,她邊找邊嘮叨:“你看你,除了你身上的皮沒補過外,你哪件衣服不是補丁摞補丁?”
“又嘮嘮叨叨,嘴皮子不嫌累!”鄭士元將一摞文書放入布袋里。
呂氏將找出來的衣服扔給鄭士元:“人家是背著米討飯,裝窮。你倒過來了,打腫臉充胖子,今天可憐這個,明天把錢送給那個,瞎子打燈籠,盡照顧別人,就不想想自家的孩兒屁股都快露出來了。”
鄭士元接住衣服:“好了好了,少說兩句行不行?”
呂氏:“人情如紙張張薄,過去我們窮得吃了上頓沒下頓,哪個有錢人可憐過我們?唵?”
鄭士元將衣服放入布袋里,不滿地瞟了呂氏一眼:“你沒吃沒喝,就指望別人幫你一把。自己有吃有喝了,就不顧人家死活。大家都這樣,那天下就沒有善良仁義了。人吶,晴天多積德,下雨好借傘。”
呂氏不滿地瞟了鄭士元一眼:“哎哎哎,這一套又來了,是不是還想說錢財如糞土,仁義值千金,唵?”
鄭士元一笑,將布袋子的口扎起來:“你就是把嘴皮子磨爛了,我不肯改的,一萬年也不改。”
鄭母喘著氣對呂氏說:“士元的爹,也是這樣,家里窮得,底都朝天了,他還可憐討飯的。他父子倆,是一個模子倒出來的,有糖水不喝,專找苦連子吃。算了算了,他呀,生就的骨頭長就的筋,改不了的。你就少說幾句,萬事不計較,一生都是命安排,對他這種犟種,說也是白說。”
長子鄭真華跑進臥室對鄭士元說:“爹,韓叔叔來了,在客廳里。”
“啊,韓宜可來了,正好,我正想找他。”鄭士元轉身大步往客廳走。
韓宜可,字伯時,浙江山陰(今紹興)人,少年時曾與鄭士元同在一位老師門下求學,鄭士元是他師兄。洪武初年,被舉薦為山陰教諭,不久轉入楚府任錄事。洪武六年,辭職來到京城,經鄭士元推薦,他在順天府擔任儒學教授,從九品。他為人正直,敢作敢當,而且樂觀豁達,說話非常風趣。
鄭士元來到客廳,與韓宜可簡單地寒喧了一番,倆人坐下來,邊喝茶邊說話。鄭士元:“陛下明天到中都去巡察,特地召見了我,要我跟隨他一起去。”
韓宜可高興地說:“兄臺啊,你是中了狀元娶媳婦,好事一樁接一樁,皇帝點名要你隨行,這說明陛下特別器重你。”
鄭士元:“是啊,這是難得的器重。不過,他是要我到定遠縣去查辦一件非常棘手的案件。”
韓宜可:“什么案件?”
鄭士元:“最近有人投匿名信舉報定遠縣知縣朱桓擅自修建行宮,從中貪污公款,克扣民工工錢,還有人跑到都察院狀告朱桓搶奪他人之妾,并且派人追殺告狀人,陛下要我緝查這兩個案件。”
韓宜可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:“這還真是個刺猬案,既不容易逮住,就是逮住了也扎手。我聽說,朱桓之父是陛下的堂兄,還是陛下的恩人,陛下對他非常敬重。緝查朱桓,深淺難測,分寸也不好拿捏,結果是兇還是吉也很難預料。”
鄭士元:“可不是,既然陛下派我去緝查,我就不能裝模作樣地查,不然,關注此案的人就會舉報我,陛下也說不定會嚴辦我。可是,較真地查,查出的問題越多,陛下就越難辦,如果夠得上死罪,陛下是殺還是不殺?朱桓的父親會不會去求情?會不會纏著我胡鬧,讓我查不下去?”
韓宜可:“在下以為,陛下對他的侄兒肯定非常了解,既然陛下派你去緝查,那就說明陛下已經下定決心要懲處朱桓。我倒不擔心陛下殺不下手,而是擔心朱桓的父親會報復你。”
鄭士元:“他如果公開報復我,我不怕,陛下會為我作主,我擔心他會暗殺我。”
韓宜可:“能不能請求陛下派幾個衛兵保護你?”
鄭士元不想讓自己顯得膽小,再說有人想暗殺,幾個衛兵也防不住,不如不要:“這事由陛下考慮,我不能提這個請求。我想好了,我的出路只有一條,那就是依法辦案,只有這樣,才能對得起陛下的信任,才能讓被害人滿意,才能經得起歷史的考驗,滿足了這三條,我說不定還有生的希望。即使我被朱桓的親屬害死了,也死得值,總比活著被人罵要強。萬一我出了意外,我這個家,就拜托賢弟多多關照。”
韓宜可笑起來,想寬鄭士元的心:“兄臺言重了,你啊,是吉星高照,如日中天,只會所向披靡,馬到成功,有陛下在后面撐腰,你盡管放心地去。”
鄭士元煩躁地說:“別窮開心了,你憑什么說我會馬到成功?”
韓宜可笑著拍經鄭士元的肩頭:“憑你做的善事多積的德多,憑你正氣直沖云霄,憑你經驗豐富慮事縝密,這三憑夠不夠?唵?不夠就給你再數幾條。”
鄭士元苦笑地揮手:“得得得,你這張油嘴,能把泰山給說倒。”
鄭真華進來對鄭士元說:“爹,周慧忠來了,在大門口候著。”
鄭士元在工部營膳所任所丞時,周慧忠任副所丞。周慧忠不服鄭士元,經常暗中跟鄭士元搓反繩子,想把鄭士元搞倒,兩人關系不太融洽。周慧忠沒想到鄭士元突然連升四級,朱元璋如此賞識鄭士元,他今后還會連升幾級還真難預料,沒準兒能當上朝廷大臣。周慧忠既嫉妒,又害怕,怕鄭士元報復他,在朱元璋面前栽他的刺,總想找機會來改善關系。
鄭士元雖然鄙視周慧忠的為人,但還是說:“請他進來吧。”
韓宜可起身告辭:“兄臺,你們談,我走了。你在定遠若急需我去,就來信,我馬上趕過去。”
鄭士元拱手:“多謝。”
韓宜可剛離開客廳,周慧忠便大步進來,熱情地向鄭士元拱手:“鄭大人啊,你高升之后我一直沒空前來道賀,今兒個我補上!”
鄭士元微笑地擺擺手:“你太客氣了,我只是換了個差事,不必道賀。”
周慧忠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布袋,打開來,露出幾根人參:“聽說你馬上要去定遠辦差,令尊大人貴體虛弱,需要調養,這是高麗參,送給她補養身子,她身子好了,你也好安心辦差。”
鄭士元掃了人參一眼,笑著說:“多謝,多謝。你我在一起,不是一天兩天了,我一向不收禮,你又不是不知道。”
周慧忠諂笑將人參往鄭士元的手中塞:“這又不是金子銀子,也不是名貴玩物,這算什么送禮。你就當是幾根蘿卜,又是送給老人家的,你怎么地也得收下。”
鄭士元雙手推辭:“你的心意我領了,我替我娘謝你了。這東西還是勞你帶回去。”
周慧忠:“您放心,外人不知道,何況卑職也無事求你,純粹是友情之舉,你怕什么?”
鄭士元半笑半認真地說:“老弟啊,我哪怕收人家一口針,心里都會不安,何況是這么貴重的補品,這萬萬不能收。”
周慧忠尷尬地說:“朋友之間,這點小意思,何必那么認真!”
鄭士元:“我如果收了,我娘會打我的,還會叫我退給你,你還是帶回去。”
周慧忠又把人參強行塞給鄭士元:“哪有那么嚴重,你只管收下。”
鄭士元仍擺手:“打小開始,我娘經常嘮叨一個故事,說有一天,縣官老爺把一個偷牛的人和一個偷針的人捆在一起游街,偷針的不服,大聲叫屈,我只是偷了一根針,怎么能和偷牛的一起游街!偷牛的人說,你叫什么叫,我當初也是從偷針開始的!我媽經常叮囑,一口針也不能拿人家的。我弟弟收了人家一條魚,我娘把他打了一頓,叫他把魚送還給人家。你啊,別害我挨打。”
周慧忠尷尬地一笑:“這次你就收下來,下不違例行不行?”
鄭士元雖然臉上帶笑,但已透出幾分嚴肅:“不行,而今我是監察官了,更不能收人家東西。這該是說到頭了吧,希望你能理解。”
周慧忠心里既羞惱,又無奈,訕笑地說:“鄭大人高風亮節,卑職佩服,佩服!恭敬不如從命,你怎么說,卑職就怎么辦。”周慧忠將布袋塞入袖中,向鄭士元躬了躬腰:“你忙,卑職告辭了。”
鄭士元拱手:“周大人慢走,恕不遠送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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