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錚的聲音很平和,瞳眸卻似被濃霧彌漫,透著望不到底的深邃,“兇手耗費了巨大財力、物力和時間,將那么多猴子和少女囚。禁起來當(dāng)成他狩獵的寵物,豈會允許她們被餓死?更不可能容忍她們互相吞食?甚至連她們自相殘殺,大約都不允許。
“這種情況就像是你養(yǎng)了一群準(zhǔn)備吃肉的魚,但在你食用它們之前,這些魚卻開始自相殘殺,大魚吃小魚,最后僅僅剩下了一條魚,或一條都不剩。你,能容忍嗎?
“兇手能容忍嗎?
“自然不能!
“兇手會認(rèn)為這種事情很繁瑣,甚至骯臟。對于一個連燒烤調(diào)料和簽子都講究到挑剔的瘋子來說,這是壓根無法忍受的。
“因為他(她)需要的是健康的,他(她)自己認(rèn)為干凈的寵獵物。他絕不會允許投喂的時間差,超過能保持最后一絲體力的極限。
“而這個極限,恰恰是五天。”
“……”云凰怔住。
五天?五日一飼?真的是這樣嗎?
李錚的分析,聽起來合情合理,讓她抓不住絲毫漏洞,卻如此驚悚。
她本能地想反駁,卻不知該找什么理由反駁。只能怔怔地瞪著李錚,宛如一只迷失方向的小動物。
李錚將云凰的情緒盡收眼底。
他與云凰共事多年,配合默契、心有靈犀,對云凰此刻的心理活動能猜出大概。
有心勸慰兩句,又覺說什么都多余,索性繼續(xù)道:“我雖不敢輕易猜測兇手的殺戮時間,但鑒于上述種種,卻能得出兇手作案的習(xí)慣。
“那就是,兇手不僅五日一飼,他(她)大概還會每隔五天,實施一次狩獵……”
“為什么是每隔五天實施一次?”云凰突然問:“就不能是每隔五天,實施兩次、三次、四次,甚至更多次殺戮嗎?”
李錚:“……”
阿凰?你這是在跟我抬杠嗎?
可是,如此毫無道理的找茬,李錚仔細(xì)想想,卻覺頗有道理。
“好吧,”他點點頭,“你說服了我。
“確實有可能每隔五天,他便一下子實施好幾次殺戮。
“畢竟他(她)的狩獵,不需要耗費太多體力。
“但不管他一次性實施多少起殺戮,他都勢必會每隔五日,將他的杰作呈現(xiàn)給我們一次。
“因為屠夫殺豬,也會選擇在豬吃飽肚子,最肥的時候宰殺。而不會等豬消食后,又餓瘦的情況再去殺。
“而且,只有吃飽肚子的獵物,才最有活力,最能帶給他(她)不一樣的刺激與體驗,甚至是,驚喜。
“這就是你和謝淵深夜去富民縣衙驗尸,在大猴子的胃囊中發(fā)現(xiàn)大量肉塊的根本原因。”
云凰心中剛散開的那口濁氣,又因李錚的話,重新堵了起來。
這確實像兇手那種瘋子喜歡干的事兒。
可是,五天?
五天啊!
五日一飼,每隔五日,便作案一次,每次作案,都將有兩個,或更多的無辜者被殺害。
想在富民縣菜市口拴馬樁上發(fā)現(xiàn)兩句猴子焦尸起,迄今,已經(jīng)過去了一整天。
也就是說,還剩下四天,兇手就會制造下一起彌天血案。
四天,兇手只給他們留了四天。
他們必須得在這四天之內(nèi),把兇手從茫茫人海中,挖出來。
可即便云凰天賦異稟,即便她技藝超群。
她也絕不敢保證,能在四天時間內(nèi)勘破本案。更沒把握,在四天之內(nèi)找到并捉住兇手。
“這種殺戮游戲,有沒有可能停下?”明知不可能,云凰還是干巴巴地問。
“沒可能。”
“為什么?”
“你自己都說了,這是殺戮游戲。
“既然是殺戮游戲,兇手不到徹底玩兒膩,怎么可能停下?
“還有,你之前分析過,兇手制造這種慘絕人寰的案子,極有可能是復(fù)仇。
“倘若這個假設(shè)成立,那他(她)更沒有停下的可能。
“因為他(她)的仇人,迄今還活著。”
“……”云凰狠狠閉上眼睛。
沒錯。
如果是殺戮,不玩夠,兇手絕不會停下。
而如果是復(fù)仇,那么不到仇人徹底死絕,兇手亦不會善罷甘休。
他會不停作案,不停給出新提示,不停地向這個世界控訴和宣戰(zhàn)。
顯而易見,這是一場并不公平的賽跑。
除了盡快找到兇手,并抓住他(她)外,他們沒有任何阻止這場單方面屠殺的辦法。
可是四天,他們只有四天時間。
云凰幾乎能想到,白日在富民縣要求謝淵、周強等人調(diào)查和排查的幾條線索,極有可能會跟今晚驗尸一樣,陷入一個提前預(yù)知,卻在現(xiàn)階段沒什么用處的境地。
而在沒有其他新線索出現(xiàn)之前,案件一定會停滯不前。
想獲得新線索,勢必得發(fā)現(xiàn)新的受害人。也就是,必須得有新的犯罪被實施。
揪不住兇手的狐貍尾巴,他們只能被動地被兇手牽著鼻子走。案情,也只會越來越深陷于錯綜復(fù)雜之中。
“那怎么辦?”云凰有點發(fā)急,“總不能,就這么干等著吧?”
“自然不能干等著。”李錚先一步往外走,“走吧,咱們一起去見謝淵。
“即便只是無用功,咱們也得把之前決定要排查的事情,全部搞清楚。
“所謂百密必有一疏,我就不信兇手畫蛇添那么多足,連一個漏洞都沒有。
“總歸做得多,錯的也會相應(yīng)增多。我們擴大每一條線索的排查,總會有一兩個能用得上。
“而只要能用,就不算一無所獲。”
對,必須要加緊時間排查。
即便真的一條都用不上,也至少能證明,他們之前的思路,基本上都是錯的。
錯了就徹底推翻重新再來。
云凰也不信,兇手既要殺人,又要防備被官府發(fā)現(xiàn),還能滴水不漏。
只要盯得緊,他們總能揪住狐貍尾巴。
兩人一前一后往外走。
剛行至前院,迎面突然沖過來一個人。
這人顯然沒料到有人會從后院出來。因跑得太快,他險些撞到云凰身上。
李錚眼疾手快拉了云凰一把,堪堪躲過來人。嘴里還訓(xùn)斥道:“做甚這般魯莽沖撞?走路都不帶眼睛嗎?”
“我……”來人乃是大理寺一名衙役,冷不丁遇到人,也被云凰和李錚嚇了一跳。
待瞧清楚差點撞上的,乃是李少卿和云凰時,不由熱淚盈眶,“李少卿、小阿凰,太……太好了……出事……出事了……”
“慢慢說,”李錚皺眉:“到底出了什么好事?”
“不是出好事,”衙役急得直冒冷汗,狠狠一跺腳道:“是伍仁……伍仁出事了!”
……
云凰和李錚趕到還愿塔時,還愿塔所在的整條街已經(jīng)被六扇門封鎖了。
王虎和方青正在審訊還愿塔的守門人。
云凰的目光掃過守門人,落在王虎和方青身上。
正要過去詢問謝淵在哪里?眼角余光卻瞥見角落里蹲著幾個人。其中兩名,似乎是顧誠和程歡。
而在顧誠和程歡面前,擺放著一副擔(dān)架。擔(dān)架上半臥著個少年,顧誠和程歡似乎正在小聲同少年說著什么。
云凰的注意力本不會放在少年身上,但因著顧誠和程歡,她下意識放棄王虎和方青,轉(zhuǎn)眸看了過去。
冷不丁對上一雙驚恐的眼睛,云凰覺得甚是熟悉。還未將這雙眼睛和人名聯(lián)系在一起,便聽身旁的李錚急聲問:“伍仁,究竟怎么回事兒?”
伍仁?云凰腳步一頓。
這不就是昨晚她和李錚還原兩只猴子被串在鐵棍上燒烤時,突然闖入大理寺東廂房主屋那名新來衙役嗎?
云凰的記憶力本就比常人好。昨晚事發(fā)突然,小衙役的名字又很特殊,李錚告訴她時,她還暗自嘀咕怎么會有人叫這種名字?估計其父母是專門開胡餅鋪子的吧。不經(jīng)意間,將伍仁從長相、身高到名字,記了個清清楚楚。
不過記歸記,云凰對不相干的人和事,卻也不會太過關(guān)注。
能一下子就想起這個人,乃是因為,差點撞到她的衙役方才見到她和李錚,一張嘴就是“伍仁出事了”。
趕過來的路上,衙役已將事情大致情況告訴了李錚和云凰。說伍仁可能受了點驚嚇。
云凰原想著,就算受到驚嚇,也不會太嚴(yán)重。
豈料,此時她看見的伍仁,比兩個時辰前的伍仁,眼睛里的驚恐更甚。
云凰十分詫異。
昨晚上她和李錚的行為雖有些荒唐,卻不甚奇怪。
畢竟是在大理寺。
但凡大理寺的人,有誰不知道李少卿查案只注重真相,從不拘泥于形式?
認(rèn)識她云凰的人更是清楚,她辦案手段向來靈活多變,哪怕再離奇古怪的法子,她也沒少想出來過。
伍仁是才來不久的衙役,不認(rèn)得她云凰就算了。難道,連李少卿也不認(rèn)得?
既然認(rèn)識李少卿,看到他們的那一瞬間,伍仁眼睛里的驚恐從何而來?
橫豎又不是她云凰帶著李少卿突然闖進(jìn)伍仁的房間。這伍仁不敲門硬闖,在別人的房間里看見一些不太合常理的事情,不是理所當(dāng)然嗎?
身為一個闖入者,伍仁有甚好害怕的?
那時候云凰腦子里全是富民縣的案子,豈會將伍仁的情緒放在心里?
所以當(dāng)時,她不理解歸不理解,卻也只當(dāng)伍仁冷不丁打斷李少卿和她推演案情,生怕李少卿責(zé)罰,這才驚慌失措地退了出去。
她覺得伍仁挺有眼色,出去的時候還知道關(guān)門。便繼續(xù)跟李錚討論案情,對伍仁連問都未問一句。
可此時再從伍仁眼中讀出近似于瘋狂的驚恐,云凰才真的感覺到奇怪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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